几个知青持扁担锄头围追堵截,好容易才将猪击倒。猪躺在地上,四肢痉孪,鼻孔“吭哧吭哧”喘着粗气,颈项嘟嘟地冒血泡子。又被抬到门板上,柳石手竟抖起来了,便由杨灵照心捅了一刀。
谢家叔侄收工回来,见此情景,觉得惨不忍睹,连声说怎么半大猪儿就拉来杀了?又杀得这样窝囊!只好帮着烫猪刮毛,开膛取脏。
到太阳快当顶时,陈闻道和子羽回来了,还带来三位客人。
一位便是市里团委的负责人陆亚明,陆亚明曾负责知青下乡工作,创建了知青下乡训练班,知青都叫他陆正委。
他五短身材,胖敦敦的。脸上细皮嫩肉,淡淡一圈青痕,乃是刮得很干净的络腮胡子。
他感情充沛,容易激动,具有演说家的口才和气度,连笑声也是充满感染力的。当年在市里多次作动员知青下乡的报告,每讲到动情处,他挥臂的力度增强,两眼包含的泪花,汪汪的就要沿颊而下。
台下听众的泪光,也犹如繁星般到处在闪烁。讲毕掌声雷动,报名踊跃。
这次省城的市级机关在米县筹建劳动基地,据称是全省第一所“共大”,派出的先遣队由他带队。
他在县城里和清庙等地,吃许多知青的白眼,甚至遭受围攻。
一些人问他,你当年许诺的光明前景在哪里?康庄大道在哪里?还提出许多具体的困难和问题,要他解答和解决,搞得他脸皮发红,头上冒汗,浑身是嘴都答不过来。
当然,也有一些知青不改初衷,见了他如同见到亲人,那股亲热劲儿令他既欣慰又感动。
昨天子羽和陈闻道去驻地大荒沟看望他,青训班时因陈闻道情况特殊,他对其印象颇深,这次一见面就叫出了名字。
又关切地询问陈闻道下乡后的情况,听子羽说他被推荐为回城汇报团代表,马上表示热烈的祝贺,再次紧紧握手,握着摇了一两分钟。
陈闻道一直包着嘴笑,眼镜片后面还巴了几粒光点。
三人谈得投机,陈闻道和子羽被留在大荒沟住了一夜,今日他又应二人之邀来大明作客。
他们走到清庙街上又碰到两个对陆亚明态度热情的知青,一个是清庙公社的刘志昆,另一个是金河下游新台农场的,名叫袁生智。
刘志昆所在的知青组很特殊。农村在节日和正治运动时期要搞一些文艺演出活动,这也因公社而异,如清庙公社这类活动就搞得丰富多采,知青下乡后很自然就成了其中主角。
后来清庙公社干脆就把知青中经常参加演出的调到一起,组成了一个约二十余人的庞大知青组。
组长王茂章是知青中有名的“□□”,他要求组员不仅要有文艺细胞,还要革命化,能吃苦、能劳动,搞得组内颇有怨言,一些人闹着要散伙。
奇怪的是多数人最终还是留下来了,走的是少数,且还有新来的。
刘志昆是该组介绍,想把杨灵吸收进去,说既然口哨吹得好,练吹笛子肯定不成问题。
况杨灵无论长相、身材,看去也天生是跳舞演出的料。杨灵一度也心动了,这次就和柳石一起去该组“探营”。
去时是中午,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以为都在睡午觉呢,进去才看见全组人正坐成一圈,在认真自学着作。
学习完了之后出工的时间又到了,只有刘志昆一人借口来了客人,留下来陪他们。
其中十多个知妹忽见来了个粉面朱唇的美少年,因其几乎不看她们一眼,故也都不来招呼,只是不断向他投来热情的目光,有的去拿农具出工,专门在他面前绕一下,或借故逗留会儿。
女生多本在意料之中,秋波频扔也还是可以对付,譬如雨点我自有雨衣可挡。杨灵主要对们这种学习场面吃惊不小,那我还能自己看其他书么?就算了。
现在王茂章知青组已经发展成为共产主义小组,成员劳动所得和家中汇款都交给集体,实行各尽所能,按需分配。他们在劳动之余排练文艺节目,革命和生产双丰收,已成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这刘志昆作为组上的重要人物,学习发言时一本正经,劳动中也能吃苦。但他又很爱整着,上街时总要将头发梳理光亮,衬衣扎进裤带里,脚蹬涂饰一新的皮鞋或白网鞋,在知青圈子中谈笑风生顾盼自若。
新台农场的袁生智也是个非同寻常的人物。他淡黄皮肤,宽额头,两颊无肉,眼皮鼓鼓的。一双薄薄的嘴唇,用好听的男中音说话,吐字清晰响亮,言语泼辣尖刻,很能吸引听众。
他父母均是干部,据说他是作为“媒子”下乡的,上面让他申请下乡,以起到宣传带头作用,说好下乡后一段时间就把他调回城市。但袁生智到知青农场后却执意留了下来。
袁生智和刘志昆二人都很健谈,拦着陆亚明说了一阵,兴犹未尽,又一同到大明来。刘志昆和陈闻道、柳石早就认识,袁生智则是初交。
正在罗家院子的这几个知青乍见到陆亚明,也很激动。大家一方面有受骗之感,又因他毕竟是来自市里的老领导,仍怀有依恋之情,都围上来打招呼。
陆亚明的感情也很复杂,当年慷慨激昂地动员知青下乡,对这些幼稚的年青人说了许多假话、空话,如今自己也来到此地。这共大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心中无数,同是天涯沦落人哪!
他很热情地同大家握手,嘘寒问暖,楼上楼下看一遍,这才坐下。又一一请抽香烟,用知青家长口吻同殷克强、冷会计、小林娃的爹王文德及谢家叔侄交谈,感谢这个队的贫下中农对知青的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