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染腹诽正起劲时,周遭喧杂突然一收,一声悠扬笛声响起。
她抬头看去,只见一名剑眉星目的白衣伶人横笛在唇,独立戏台,清濯洒脱,宛若谪仙。
郭宗谊眉头微皱,这敬清,居然是个男子?
一曲罢,敬清从容躬身,施施然一礼,随即伸手向后,那帷幔中的油灯点亮,两名侍女将帐帘挑开,一名穿着素白齐胸襦裙的少女跃入眼帘,风彩照人。
她抱着一面五弦琵琶,纤手轻弹,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词是南唐冯延巳的《谒金门·风乍起》,是怀人小词,闺怨之曲,李璟曾责问,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冯延巳回,未如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
郭宗谊于花间词颇为不屑,也只有南唐那个无志之地盛产这类儿女情长之作,皇帝没个皇帝样,大臣没个大臣样,毫无家国情怀。
大好儿郎七尺之身,自然应当建功立业,逐鹿天下,整日吟诗作对,不是大丈夫所为。
但周围来客大都听得如痴如醉,那些年轻男子,更是紧紧盯着帐中女郎,满眼都是迷恋。
李俞一直在偷瞄郭宗谊的神色,见他并非如其他人一般沉醉,心中稍松一口气。
她踮起脚,在郭宗谊耳边轻声呵气:“那个女郎就是敬清,她美吗?”
“我看不清。”郭宗谊果断摇头。
李俞抿嘴轻笑,不依不饶:“那稍后请她来为殿下独奏一曲,你也好靠近些瞧瞧。”
“大可不必,反正也美不过你。”
李俞脸色羞红,心满意足地歪头一笑,放过了郭宗谊。
一首罢,群客纷纷鼓掌喝彩,迎门的那个大伯也寻到他们,言雅间已洒扫干净,请几位官人入座。
大伯带着他们穿过一个飞桥,便来到三楼,此处要清净许多,房间极大,陈设不俗,且尊汉礼,是分食分器,共设有十余席。
郭宗谊估摸着,若是在这里消费一次,怕是要百两白银。
几人脱去靴子,分四席对坐,翠楼饮食名目极多,郭宗谊让李未翰点菜,他要了五味杏酷鹅、脂蒸腰子、千里羊、獐肉、五色假料头肚尖、石首鲤鱼、三软羹,还有黄梅金杏等,都是他爱吃的。
酒水是翠楼自酿的玉茆春,取自唐人司空图的诗句“玉壶买春,赏雨茆屋。”
倒酒时,其香气馥郁,四溢满堂,确实名实相符,味道比之剑南春淡雅,比之湖北郢州的富水春要泼辣。
李未翰还要来冰块,和冰而饮,风味又大不相同。
酒菜上齐,大伯又问:“可要女郎侍候?”
李未翰忙不迭点头:“桃夭、容雅可在?”
大伯摇头,歉笑道:“官人今日来得晚了些,她们都有客了。”
李未翰略显失望,转而道:“那你说都还有谁空着?”
“熹微、幼清、舟容、采言、苇杭、青莎、卿蓉都在。”大伯答得不假思索,如数家珍。
郭宗谊听完一叹,果然也如后世一般,这种酒楼最赚钱的是有偿陪侍,不过艺名要取得高雅些,比如两人答问间说出来的名儿,全是出自诗经。
“那便喜微和采言吧!”李未翰果断道,他也是这二女的恩客,恩客之一。
大伯应下,郭宗谊悄悄瞥了眼李俞,尴尬道:“表兄,我就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