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照怔了怔,没来由地有些无措,垂头小声道了谢,又轻捶两下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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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恰好会路过,咱们回家看看吧?」
单明允闻声转头,见那一脸欢快的青年策马赶上来,不由得脸色铁青,「我是不是说过别这么喊我?」
谷競川耸耸肩,不甚在意地再问一遍:「去吧,横竖都要再宿一晚才回营,你不想念家里那些小鬼头?」
『听这几句话还真像他俩组了个家庭啊?』江初照坐在谷競川身前,险些要去掐自己大腿,只能拼命瞠大眼、咬紧牙根。
单明允看这一路谷競川都不大搭理自己,只顾着跟江初照说话,以为他还在气恼濠州的事,这般看来是过去了,又开始喊老婆……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一摆手,算是答应这事。
谷競川就开心了,低头跟江初照说:「带你回去认识一下。」调转马匹,跟其他人说这好消息。
同行几人听了亦是欢呼一阵,纪重九忘情地倾身过来,推了江初照一把,雀跃道:「将军的两个妹妹很漂亮,一会你就能瞧见。」
江初照刚暗道不好,果然谷競川一掌往纪重九脑门拍去,恶狠狠道:「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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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正午,他们在一户府邸前勒马停步,让谷競川扶下马背,江初照瞧见偌大的门廊极是简朴,却不似寻常大户人家在廊下挂着横匾,大气磅礡的书法于门旁刻着一个"祝"字。
谷競川上前拍门,还拍得特响。
「要先去将军的朋友家么?」江初照问正好在身旁的贺友之,刚刚也是先去几个街口外的单大人家,看了孩子们才出来。
马鸣山听了这句一乐,笑着替贺友之回答:「说甚么,这就他家,"平宁王"祝怀安你总听过?开国功勋,将军是他义子,打小住在这。」
谷競川敲开门,里头侍卫见了他,又惊又喜地喊少爷,寒暄几句后,他回头招呼朋友一道进门。却看江初照面色苍白地站着,额上全是汗,当即走回去:「初照,你还很疼么?」说着伸手搀扶,却被躲了开,他有些错愕。
「我能自个走,」江初照悄声解释:「这点皮肉伤,让人搀上搀下的,多丢人。」
初照这么要面子的?在这走都走不稳的节骨眼?「哪儿丢人了……」他劝到一半,江初照笑着拍拍他手,自己慢慢跨过门槛。
平宁王府跟几日前他看过的端庆王府大异其趣。
江初照觉得这里清雅的一点不像贵冑之家。同样是假山流水亭阁,假山上却栽着兰花芳草,流水涓涓绕着山石与回廊,几个转弯起落,水声击在石上、竹片上,发出叮叮咚咚乐音,甚是悦耳,分明是下功夫布置一番的;池畔亭阁亦是小巧雅致,石桌上摆着棋盘茶具,还有几本好似被翻阅到一半、随手搁下的书。方才还有人在这亭里倚松听涛吧?
谷競川发现江初照又落在后边,走一步歇一步,只觉头疼,转回他身旁,想再商量一下,却瞥见一抹身影,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仍是喊道:「玉想。」
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头顿了顿,四下张望一番,与谷竞川对上眼,惊喜唤道:「是少爷呀。」捧着茶盘,欢快迎了上来。
「孩子在成长真是不容小觑啊,你本来很小一个,两年多就长这么大了?」谷競川不可置信。
「少爷倒是一点没变。」名唤玉想的娇小丫头呵呵笑,笑声清脆婉转,眼里盈满喜悦。
「没变老幺?」谷競川笑问。
玉想摇摇头,「一样好看。」
谷競川转身跟江初照介绍:「玉想丫头,特别会说话,只说实话。」
玉想对江初照有礼问候,这才发现立于一旁的单明允,当即笑容满面道:「单大人也来了,单大人倒是变了许多哪,黑了些,」说着空出一只手在眼尾比划,「也添了些……」
「啊哈!」谷競川大嚷,惊得玉想差点砸了茶盘,江初照赶忙搭把手稳住,就听谷競川急问:「毛丫头哪去了?你俩总是秤不离陀的。」
玉想缓过来,指着回廊另一头,「二小姐让老爷叫过去了,今日府里来了客人…老爷。」玉想说到一半,有礼地欠身。
江初照一直以为,武将即便不似单大人般生得威武剽悍,也至少会同将军这样,步伐稳健、昂藏生风。
可祝怀安不是。
当年平宁王横扫漠北时,自己还未出世,数十年来,祝王爷声名不坠,哪怕已交出兵权,世人仍旧津津乐道他当年用兵如神、叱咤沙场的辉煌事蹟。周越能有今日,半壁江山是他打下来的。
江初照很难把这样的名将与眼前的男子联想在一块──他面容清瞿俊秀、身板挺直,应当是五十来岁,可外貌却不超过四十。贵气儒雅之中,眉目却隐含潇洒不羁,比起军装戎马,眼下他这一身玉色锦袍更为合衬,飘然如壁画中走出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