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江初照升上二军将近一年,除了日日校场行跑操课,他每日会独个再多练一至两个时辰的功夫,内功调息则是时刻进行。
刚开始闵百生看他站在一众二军之间,特别娇小稚气,还担心二军的训练强度会让他吃不消,没想到这孩子体力楞是超前其他人,一整套操练下来,脸不红气不喘,丝毫不见疲态,这才放下心。
二军里能人也是不少,江初照跟着那些哥哥,閒暇时又学了一些他们各自拿手的兵器,软鞭、阔斧、大刀等等,对他而言甚么都新鲜,每日玩得不亦乐乎。那几个哥哥看他学东西用心,还总挂着笑,生得又水灵可爱,对他多有照顾。
但他还是很想念谷競川,分明都在燕门关,想见一面却不容易。
平日里教课的都是裘大人或骆大人,有时遇着考较成果的日子,才会见着单大人,他出现时气氛特别凝重,考不过的都拉下去挨军棍了,过两日还得找他补考,再考不过加倍挨打。
这些都是江初照听补考的哥哥们说的,吓都吓死了,那军棍多长多粗,教头们也不是吃素的,挥起来嚯嚯作响,丝毫不容情,他自觉哪怕挨两下他都受不了,是以卯起来练习,不敢有失。
他进步飞快。
江初照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太平世道,还会有盗匪作乱的?今日他一边在厨房忙活收十,一边想起几个时辰前,二军点到他们这一支表现较出色的去盪寇,裘大人领了命就带他们出去,说甚么带他们见见世面。
见世面?他看着自个已经洗净的双手,他今日第一次杀人。
不只是他,其实这里头有很多从三军升上来的二军,也都从未上过战场杀敌。官府都没辙的,定是悍匪,所以才需要军队平定,当时他没想到这层,天真的以为抓起来就行,不敢真的杀伤人命。
他后腰挨了一刀,若不是裘大人当时拽他一把,这刀只怕要从脖子下去。
「差点排队等投胎了……」他喃喃自语,将手握了又放,稍早拿刀砍进肉里的怪异感还在,他又有些反胃……忽听脚步声走近,刚抬头只觉惊喜交加,方才那股不适,此刻神奇地烟消云散。
谷競川走向他,笑容满面地问:「那大锅粥你熬的?」
江初照有些反应不过来,略一思忖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方才帮大夥煮来暖胃的菜粥,遂怔怔点头。
「做得不错,他们喝下缓和许多,你加甚么了?」他随口问道。
部属们头一回杀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常人都会怕,但这又是非跨过去的一个槛。还没来燕门关之前,若是遇着好像今日这般,谷競川都会到场安抚一下他们的心情。
今日却不同以往经验,他来二军营地时,瞧见大夥虽有挂彩,也安静甚少交谈,情绪却平和安定,也没人心神崩溃,捧着热粥慢慢喝下。他去探那口粥,也不知放了甚么在里头,看着清如水,却飘来阵阵清香,光嗅着都舒心,这才好奇来厨房一探。
「加了几样野菜。我从前头一回见血……也是发晕又食不下咽,是一个哥哥用草叶熬了粥给我,才好些的。」他说着抹抹眼,缓了会才抬头看谷競川。
两人对视一会,谷競川觉得有些奇怪,不解地问他:「你盯着我做甚?」
江初照慌忙调开视线,讪讪一笑,「将军事多,肯定不记得我了。」一别一年多,岂会记得。
「我记得。」他接话,眼见四下只有他俩,干脆敞亮了说:「我只收过一个徒弟,不会轻易忘记的。」谷競川没说,自己曾来二军校场,远远瞧过小毛头几回,看他过得不错,也就放心多了。
两人相视而笑,江初照心下喜悦,轻飘飘好似要飞上天。
谷競川却比他更乐,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扬眉问:「你不洗把脸?」
脸?他正莫名其妙,那高大的哥哥凑近他,抬手用袖子在他鼻下蹭了蹭,他看那袖子抹上了一些黑黑灰灰的东西,蓦地大惊:「灶灰啊?」不只是鼻子,他整张脸都热起来。
小孩子脸颊跟人中都有些红彤彤,甚是可爱,谷競川乐不可支:「不是灶灰是啥,你这年纪还想长胡子?」
江初照先是尴尬,后又好笑,更多是受宠若惊,「袖子…弄脏了。」他指着那哥哥的袖子,过意不去。
「不打紧。」谷競川不甚在意,揉了揉孩子的头,又夸他两句,这才转身离去。
他离开厨房,恰好在门口与另一名二军装束的汉子照面。
「将军。」那汉子低头唤道,并不和他眼神接触。
常人都是见了明允才这般躲闪,对他可大方多了。谷競川有些纳闷,是以反倒多瞧那人两眼,却看那汉子轻手轻脚跨过门槛,凑近江初照,在小毛头腰间掐了一把。
江初照哇地一声,扭头一看,反射退两步。
「苗大哥。」他扯出笑,目光却充满戒备。
「欸,来看看你要不要搭把手。」那"苗大哥"说到手这个字,拉过江初照的细嫩小手,又摸又捏。
这和方才谷競川碰他完全不同,江初照寒毛直竖,又有些不舒服,这个哥哥一直给他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慌抽回手,仍是挂着笑,却莫名委屈,眼睛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