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看着那道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默念,秋泓怎么可能害我呢?
当车驶上高速时,山区下起了大雨。湿漉漉的云雾浮上山头,将西江两侧相对出的丘陵笼入一片苍苍茫茫之中。
“戚戚朦朦草疏疏,秋鸦浸水山雾雾。”祝时元一笑,“秋相,这是你的诗。”
秋泓正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窗外,听到这话,他略有些诧异地转过了头。
“从前我在梁州时,想象不出这到底是一幅怎样的景象,等来了汉宜才知道,原来秋相写的就是汉南的山山水水。”祝时元愉快地说。
听了这话,秋泓原本紧绷的神色稍有松弛,他抬了下嘴角,回答:“这是我尚未登科时,在家乡与朋友踏青后做的诗。笔触幼稚,不值一提。”
确实,这句诗放在卷帙浩繁的诗海里确实不值一提,可祝时元却很喜欢。
他笑着说:“我知道这是秋相你十七岁时写的诗,我还知道这是宁城伯之子在酒席上逼着你做的。”
说到这,祝时元感叹了一声:“人也真是奇怪,秋相你当年没登科时,宁城伯父子也算良善,谁知二十年后,他们一家子竟能做出强抢民女、当街杀人的恶事来。”
祝时元说的,正是天极十三年时,樊州城赫赫有名的“杀妾案”,行凶主谋便是宁城伯父子。
据说,受害之人是少衡一家布店的小丫鬟,因生得貌美如花,被父子两人同时看中,强行抢走,都要纳她入房中做妾。如此一来,争执不断,父子谁也不肯相让,原本“祥和”的家宅闹得鸡飞狗跳。
而一向治家严厉的主母,宁城伯夫人得知此事后,便暗中派人将那位貌美的丫鬟当街打死。
这可怜女子的父母报官无门,只得一路向上告去,最后风餐露宿跑到了北都,撞见了出城上香的舒夫人。
于是,汉南一桩“小案”,成了轰动北都的大案。
权倾天下的秋相爷大手一挥,砍了宁城伯一家的脑袋,全然不顾当年一起“吟诗作对”的情谊。
秋泓淡淡道:“他们父子二人从来就不算良善。宁城伯军功起家,一身兵匪习气,他儿子更是纨绔不堪,朽木难雕。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他们禀性本劣,就算是一时良善,在酒肉权势中浸泡得久了,也会忘记自己到底姓甚名谁。”
祝时元愣了愣,总觉得秋泓这话有弦外之音。
可还不等他细细琢磨,原本好好行驶在路当中的车忽然一偏,就要冲向旁侧的悬崖。
“啊!”祝时元霍然一惊,赶紧回收方向盘。
但不知为何,此时,无论他如何转动方向盘,车身仍止不住地往左边转去。
“怎么回事?”秋泓叫道。
祝时元急得满头大汗,一面疯狂脚踩制动,一面拉起手刹,试图紧急停车。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车仍是不可挽回地撞向了悬崖一侧的栏杆。
嘭!巨响传来。
两人身体猛地向前冲去,随后又被安全带勒住,安全气囊弹出,拦住了差点冲出挡风玻璃的秋泓和祝时元。
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传来,朦朦胧胧之间,秋泓看到,在这条不算宽敞的高架桥上,已有三辆车同时撞向道路两侧的围栏和山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