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先前还气定神闲的秋泓忙不迭地进屋更衣,又遣家仆去宫里递牌子,求见太子。可宫里早已乱成了一团,别说太子了,就算是宫门口的天麟桥都被封了个严严实实。
得到消息的几个天子近臣进不了宫,只好在天华门下站着。这日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天都黑了,钱奴儿才踩着小碎步从里面出来,给几位长缨处辅臣回话。
沈惇皱着眉,一见这脸抹得比墙皮还白的太监就要发火,他怒道:“陛下昨夜是怎么出宫的?你们这些在天子身边当差的奴婢,怎的一问三不晓?”
钱奴儿惶恐道:“沈次相有所不知,前些日藩地进贡,平驹为陛下送上了三十三名松城婢子,其中一个,狐媚得很,三天两头怂恿着陛下往外面跑。”
“松城婢子?”沈惇忿然作色,“松城婢子如何能带陛下出宫?整个太宁城,能来往内外两廷的只有你们这些阉人!给我实话实说,是不是你手底下的哪个徒子徒孙,引着陛下出了宫?”
“哎哟,沈次相,咱家哪里敢呢?”钱奴儿直跺脚,“我们这些人,平日里不过给皇爷提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话没说话,一个身条纤细,脸上蒙着副面具的年轻太监从角门走了出来,他径直来到众人面前行了个礼:“诸位相爷、部堂,咱家在宫里打听清楚了,领着陛下和那松城婢子一起出宫的,是个叫阿诚的小奴婢,在驭马司做事。”
秋泓开口问道:“阿诚?他一养马的,如何在御前行走,王公公可也打听清楚了?”
来的人正是太子大伴王吉,他听完秋泓的问题,上前答道:“那阿诚今年不过十岁出头,还是个小孩子,皇爷一日在御马场遛马时,瞧他长得乖巧可爱,人又聪明伶俐,所以时常带在身边。”
“陛下左右多了这样的妖人,沈次相作为陛下的老师,难道都不清楚吗?”这时,方才一直没说话的吴重山幽幽问道。
沈惇脸色一黑,心里暗自运气。
那一问三不知的钱奴儿面上也挂不住,站在这几位重臣跟前,耳根直发烫,尤其是那王吉接着道:“咱家和阿诚相好的几个小太监都问明白了,陛下大概是乔装改扮成侍卫,在昨夜宫门落锁前离开的,此前,这样的事也不止一次。只是陛下从来都按时出按时归,从没有过一直……拖到第二日晚上还不回来的情况。”
“什么?”沈惇横眉,“之前就有过这样的事?”
王吉答:“自从陛下回了太宁城,每月定要出宫两、三趟,阿诚那孩子确实伶俐,瞒到现在,才叫大家知晓。”
“那你可知陛下出宫,多去什么地方?”秋泓又问。
“皇庄,酒肆,还有就是……勾栏瓦舍。”王吉垂目回答,“因今早陛下未归,留在宫中帮他们守门的那几个太监已出去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眼下,只剩皇庄里的茯苓酒楼还未找过了。”
沈惇一听这话,急得团团转:“从前长靖先帝爱往外跑,却从没闹出过杳无音讯的事来,咱们陛下这真是,真是……”
“罢了,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益。”秋泓打断了沈惇的埋怨,“既然知道陛下常去什么地方,便都赶紧出去找。马上城门就要落锁,皇庄在城外,若要出城,现在就得抓紧了。”
说完,秋泓对王吉道:“还得烦请公公跑一趟缉衙,把轻羽卫缇帅请来。”
“李岫如?”沈惇不满道,“陛下丢了这等事,怎能随便告知别人?”
秋泓正色:“李指挥使是御前禁卫,陛下丢了,该问责的也有他一份,如今不找他,又能找谁?”
王吉默认了秋泓的话,上前一拱手,徐徐退去。
这夜,赶在京师四面大门紧闭前,李岫如率手下轻羽卫飞驰出城,赶赴皇庄,寻找祝颛的踪迹。
沈惇在家里待不住,又要登秋泓的门拜访,谁知此时已经宵禁,秋泓却不在家中。
“你家老爷去哪儿了?”他站在秋府阶下,冷着脸问道。
李果儿如今也算是秋府的大管事了,可人看着依旧一副畏畏缩缩,木讷呆愣的模样,他还没听完沈惇的话,眼珠子就是一顿乱瞟:“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出门前,说他拜访同僚去了。”
“同僚?”沈惇看了一眼天,“这个时辰,拜访哪位同僚?”
李果儿抬起头,认真道:“那沈次相您又为何要在这个时辰来拜访我家老爷呢?”
这呆子时常语出惊人,说得沈惇一阵结舌。
他在秋府门下的那两尊石狮子前好一通踱步,最后恍然念道:“皇庄,他一定是出城去了皇庄。”
沈惇没猜错,秋泓确实出城去了皇庄,他就跟在李岫如的身边,一路快马疾驰,在天彻底黑下来前,找到了王吉口中的那座“茯苓酒楼”。
这座酒楼不大,却是城中达官显贵来来往往的声色之地,秋泓早有耳闻,据李岫如说,这里不仅有寻常歌舞伎,还有那些因男人获罪而被充了奴籍的官家女子。大统先帝的老师高楹被褫夺爵位后,他那未出阁的女儿就蹭在此地惨遭迫害。
想到这,秋泓脚步不由一顿。
“你在外面等我吧。”李岫如见此,开口道。
“不必。”秋泓回身看了一眼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几个轻羽卫,压低声音道,“叫你的手下们都收起那一身戾气,这里有不少朝中官员,若是把陛下丢了的闲言碎语传出去,那可要出大乱子了。”
李岫如一点头:“放心。”
他给如今已从小旗荣升千户的刘方使了个眼色,刘方心领神会,立即转身带着手下们四散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