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泓提起洳州时,布日格首先想到的不是那句在他心口印了不知多少年的话,而是这场倾天覆地的雪崩。
那是明熹四年的深秋,在南方起义军被成功招安、两江一代倭匪初平、朝廷终于有余钱养兵后,昇军在两俞、两怀一代第一次取得了一场振奋人心的大捷。
主将王竹潇率领平湖、文山等地的两万大军,大破北牧人防线,逆转了整整三年的你攻我守之势,正式开始了北伐阶段。
捷报传至京梁,举朝上下大喜过望,明熹皇帝祝颛亲登始固山,告慰先帝魂灵,仿佛只需稍待些时日,他就能带着文武百官驱除鞑虏,还于旧都了。
只是此时外面热闹,长缨处直庐里却冷清极了。
徐锦南正蹲在门槛下的炉子旁帮小太监煎药,他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掀开铫子去看里面的药渣。
这时,暖帘被人从内掀起,秋泓站在门边,冲他一点头:“进来。”
徐锦南赶忙放下蒲扇,向小太监友好地笑了笑,俯身钻进直庐。
“昨日两江巡抚奏疏上的票拟是谁写的?”秋泓背对着徐锦南站在桌边,一手撑着腰,一手翻看桌上堆摞成山的文牍书信。
徐锦南看了一眼默立在旁的两位同僚,一个是秋泓的同年汪屏,一个是辛卯科探花,如今的翰林院编修章从梧。两人都是那眼观鼻鼻观口的模样,谁也不敢张嘴回答秋泓的问题。
“说话!”只听“啪”的一声,秋泓已把那贴着浮票的奏疏摔在了三人面前的地上。
章从梧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差点撞翻身后博古架上的花瓶,汪屏似乎已经习惯了,但仍禁不住发憷了一下。
只有徐锦南笑呵呵地上去弯腰捡起了那本奏疏,看了看上面的浮票,说道:“师兄别生气,这票拟想必是王老先生或是赵老先生谁托翰林院里那帮庶常写的。小孩们不懂事,师兄你别和他们计较。”
见徐锦南抬出了总领大臣王一焕和赵太宰,余下两人赶紧舒了一口气。
这话他们可不敢说,只有徐锦南能说。
果真,这位身段柔软的小师弟说完后,秋泓扫了两人一眼,没再追究。他点了点章从梧,说道:“叫杨公公来研磨。”
“叫什么杨公公呀?”徐锦南笑着上前,“杨公公正在给师兄煎药呢,我来研磨。”
说完,他又冲那俩依旧杵在底下的“棒槌”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秋泓看都没看那两人一眼,撕了浮票,自己找来纸,准备重新写一张。
徐锦南站在他身边:“师兄,今晚我替你在北敬阁值守吧,你还病着,不要太操劳了。”
秋泓没答话。
徐锦南倒是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