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好不容易身心放松的人没料到,他居然会于一个平平无奇的深夜醒来,瞪着床铺对面梳妆台上的镜子,咧嘴一笑。
被鬼面花花茎控制着的年轻人先是站在镜子面前仔细看了看自己那张普普通通的面孔,随后,他套上了外衣,拿上了手机,坐上了最早班离开樊州的大巴,来到了少衡古城外。
在那里,有一个衣服穿得七零八落,头发也乱如鸟巢的男人正靠在树旁抽烟,他看了一眼这位身形瘦弱、脚步虚浮、眼下乌黑的年轻人,没说话,从兜中翻出了一把钥匙,丢到了他的手中。
“和当年那把一模一样。”“祝时元”的脸部肌肉时不时会抽动几下,但这样的抽动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笑着摸了摸自己方才往上飞去的眼角,“抱歉,这人的意志居然很坚定,竟在试图挣脱我的控制。不过没关系,等我们拿到了稷侯剑,他就完成他的使命了。”
说完,“祝时元”跟上了李岫如,并随他一起,在一处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土包上找到了一块格外松软的沙地。
清理沙地没有耗费多少时间,当城中的大火被扑灭时,他们二人正正好从沙地下刨出了一口潜藏其中的暗井。暗井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的铁扣和链条,其中有一把小锁,正挂在那已锈迹斑斑的井口上。
“不能直接撬开吗?”惜字如金的李岫如终于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祝时元”摇了摇头:“如果直接撬开,流沙就会泄入井口,将这里彻底封死。这是当年秋云正为了保持墓道氧气充足,设置的暗闸。由于甬道过长,古井风口又太小,所以每当他们要从祠中古井进入秋泓墓室时,就会先来此地,打开暗井,通风换气。为了防止别有用心之人借机行事,秋云正在暗井上铺了一层流沙,一旦暗井不是用这把钥匙打开的,流沙就会直接泄入。”
李岫如“啧”了一声:“秋家人。”
不过,秋家人千防万防,却没防过“持之以恒”的祝复华,他数十年来,改换躯壳,锲而不舍,终于在今日,打开了能够通往秋泓墓室的暗井。
下到井中,两人亮起手电,借着那明晃晃的光,看到了浮在半空中仍不断流动的细雾,那是从古井风口处落入密道里的大火残烟。
“往这边走。”套着祝时元壳子的祝复华根据细雾的流动,飞快判断了一下方位,他领着李岫如,一路向阶下走去。
“之前我要你在布日格手下探查消息,你都查出了什么?”边走,祝复华边问道。
“什么也没查出,我只知道布日格和我一样,想用染春,也就是稷侯剑,改变过去。并且,他在爆炸前一直深信秋凤岐带出墓穴的那把剑是真品。但爆炸之后此人藏身何处、下一步的动向如何,不是我能接触到的。”李岫如面无表情道。
“还有,你之前说,姓陆的也一知半解是什么意思?难道秋凤岐还在防着他?或者说,真正的剑在他手上?”祝复华对李岫如的回答微感不悦。
李岫如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看向祝复华:“你若是相信剑在姓陆的手上,你就不会大费周章,赶来少衡了。放心,陆问潮手上没有剑,我亲自查验过了,毕竟秋凤岐谁也不信,包括他。”
祝复华脚步一定:“那可怎么办?你给不了我稷侯剑,我又该如何把它交给你,让它带你回到五百年前?”
李岫如不说话了。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
“姓祝的,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祝复华的话没说完,李岫如忽然开了口,他一步上前,挡住了祝复华的去路,“你只是想利用我除掉布日格,并借机独占稷侯剑,对吗?”
这话让那张苍白萎靡的面孔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个不知套了多少层面具的人悠然回答:“缇帅,当初我许诺过你,只要你安安生生地跟在布日格身边,为我做事,等找到了需要的东西,我自然会让你得偿所愿。可是你呢?隔三差五,拐弯抹角地给秋凤岐透露消息。怎么?你是觉得,他若能从那座方士墓里找到真相,就会助你一臂之力吗?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完,顶着祝时元皮囊的祝复华勾起了嘴角,他笑意盈盈道:“缇帅,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难道你要因为怀疑我,而不去寻找稷侯剑,放弃回到五百年前的洳州之战,去救秋凤岐和你的弟弟了?”
李岫如眯了眯眼睛,他稍稍挪动了一下脚步,为这人让出了路。
这时,浮在半空中的细烟逐渐消失了,两人立刻明白,这是有人堵住了风口,从古井下到密道中了。
“快走。”祝复华毫不犹豫地命令道。
眼下已近早晨八点,若是他们不能抓紧时间,不光会撞上古井中下来的人,还有可能被一些喜欢走野路的游客看到暗井。
但好在,秋泓的墓穴不算大,两人很快来到了密道的尽头。
那是一座典型的昇新形制砖室墓,和地面牌楼的九脊顶一样,砖室墓上也是椽瓦滴水的样式,铺着双层青砖,两侧有石兽石人拱卫,墓门未封,正对着甬道大开。
至于两侧的陪葬耳室中,有各类金银器皿、陶土瓦罐,以及一些家居明器。
并且,其中不光有五百年前昇末时期的物件儿,还有新代、新末,以及不少现代社会的东西,比如,一台还需要架天线的上世纪特产大屁股电视。
然而,陪葬如此丰富,中室主墓却空空如也,除了一个二层台之外,连尊棺椁都没有,更别提棺中陪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