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绪瞠目结舌了半天,总算明白,此地或许有个不为人知的机关。
距离此井初修,已经过去了上百年,但兴许是因常常有人维护,那壁画和浮雕看上去没有丝毫损毁,此地又不见天日,未受过阳光侵晒和泥土侵蚀,眼下仍旧崭新如初,画上一切栩栩如生。
秋绪逐一去看,他逐渐意识到,展现在他面前的,似乎是一个神话故事。
起始,是世界初开之景。随后,一尊女貌元君从混沌中升起,并成为了混沌的主宰。又过数万年,黑暗里衍生的光明和灵气化身为神灵,撑起云雾,将那元君锁在海下,又把祂搅乱的世界一分为二。
此后,上者为天,下者为地。
看到这,秋绪认了出来,壁画中描绘的神灵,大概就是至今仍受到不少人供奉的天帝,至于元君……他没见过。
接下来,就是一些老生常谈的神话故事了。
比如,天地初开时,人类受天帝指点而诞生,但因大地贫瘠,黎民百姓开始崇拜起平原尽头的那座宏伟高山。山受祭祀,孕育神灵,成为执掌大地的万山之祖。
再比如,大地刀兵四起,鬼魅丛生,天帝以身为法器,镇压邪灵。兵戈之中,万山之祖受沉没于海中的元君蛊惑,两者共诞神子。天帝抽取神子邪骨,打碎了万山之祖的神躯,将祂永埋平原尽头。而那被抽出的神骨则在大地之下延伸,为一望无际的平原竖起了一座又一座高峰。
就在这山河将定之时,从海中来的元君抽干了所有水源,将干旱之灾送往人间。而祂与万山之祖共诞的神子成仙,化身为一条长河,以此滋养黎民。自此,天地间又有了四季。
还比如,在一场场的大战后,天帝陷入沉眠,为天下百姓带去了生机的神子则落在一座山的脚下成为了一棵梧桐树,引得百鸟栖息。但随即,元君从海中归来,浸染了万山之祖的神骨遗骸,撕碎了天帝神躯,吞噬了世间一切邪灵为一体,融三首六臂,劈裂大地,降下洪水,并将被天帝抽走的邪骨还给了神子,令祂执剑做自己的战神,主宰天地。
看到这,秋绪悚然一惊,因为,三首六臂不正是后世经书中形容虚荒神母的样子吗?
他怔怔地念道:“神子带着爱侣云栖与神母死战,最终同归于尽。神子身碎陨落,堕入无尽轮回。祂洒向凡间的神血化成了一簇又一簇妖冶的鲜花,祂余下的神力合拢了大地裂缝,驱退了滔天洪水。而虚荒神母则用仅存的邪念,诅咒天宁,将永生永世,为天下安宁而死。”
“永生永世,为天下安宁而死?”秋绪抽了口凉气,不自觉地说道,“这不是……”
这不是天崇道中,那个“乱世则亡,社稷将覆,此之谓也,其出一人,终乱世之乱”的预言吗?
果真,再往下看,就是历代能终结乱世的“天命之人”的故事了。秋绪敏锐地发现,壁画上,所有的“天命之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手执一把长剑,死在了盛世将出的时候。
除了最后一个人。
秋绪把手电打到最亮,凑到了壁画近前,仔细观看。
只见这最后一幅描绘的是一场山脚下的大战,两军对垒,长剑所指之处,生灵涂炭、民生凋敝。
但很快,从众军之中跃出了一个人,这人身披玄铁甲,眉目舒朗,身姿矫健,一看便知是个大将军。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女人,这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正神态凄然地望着那将军。
没多久,将军战败,乱军过境,那年轻女人便扑在将军的身前,用将军手中的剑与他一同共赴黄泉了。
秋绪历史文化知识不精,但壁画上的这个故事着实出名,叫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一男一女都是谁。
他们分别是晚宣镇国公喻辞,和宣英宗的皇后,文卿元。
“难道喻辞也是‘天命之人’?”秋绪自言自语道。
他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看去。
但接下来的一切,就与秋绪所知的史实不大相符了,壁画所绘之景似乎又变成了神话故事。
因为,在喻辞死后,天上地下忽然变得混沌起来,随后,天成了地,地又成了天,上下颠覆。只是在这片颠覆之中,百姓们无知无觉,他们奔走于四分五裂的家国土地上,忍受着年复一年的战争与杀戮。
壁画上绘,那把因喻辞自杀而遗失的长剑被一个小男孩捡到了,这小男孩拖着剑,在山林中踽踽独行,但很快又消失不见。紧接着,苍生黎民之中有一人站起,高举“胥”字大旗,率领着数万大军,统一了中州大地,自此,终于迎来了一个本该在喻辞死时就出现的太平盛世。
“奇怪,”秋绪喃喃自语道,“宣灭亡后,不是祝璟一统了天下吗?为何会是一个举着‘胥’字大旗的人?”
壁画没有解答,因为,这就是井壁上载的全部内容了。
秋绪懊恼地按了按额头,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和秋泓一起下来。
他有些烦躁地绕着井底转了一圈,跟在外面招猫逗狗似的,去抠那壁画上偶有浮起的雕刻。如此摸了一遍,秋绪突然发现,这些壁画有一个非常显而易见的规律。
那就是,“天命之人”手中那把似乎在代代相传的长剑都被人精心打磨成了浮雕。
秋绪灵光一现,他放下手电,走到壁画起始前,依次按下每一把长剑,从神子到历代“天命之人”,再到喻辞,最后,则是那个不知名的小男孩。
就在秋绪的手尚未从最后一把剑上离开时,“咣当”一声闷响传来,旋即,那四个通风小孔竟缓缓移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