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要不要我们……” 金禅挥手示意不用多管,“这是他们中原人自己的仇怨,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只管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好了。” 他心中暗道:这两人都不是善与之辈,疏真掌握了自己毒杀父王的证据,而萧策更是大敌,如今两边自相残杀,这才是快意之事。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若是这两人都能从世上消失…… 他微微点了点头,仿佛是喃喃自语道:“慢慢来吧……” 天边启明星熠熠,金禅看了一眼羊皮地图,断然道:“此事暂且按下,可以出兵了。” …… 城墙之外的沃野被冰雪半掩,露出的黑土上染了星星点点的鲜血,清冷的空气中混入了腥味,更有火器的硝烟呛人。 这又是一次猛烈攻城,却是比以往都要猛烈。朱闻站在城墙上默然看下,冷风吹得他身后斗篷如云翻飞。 “粮食补给还够吗?” 疏真在一旁裹了雪裘,只露出一张清瘦脸蛋,低声问道。 “偶有中断。” 朱闻沉声道,眉宇间却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阴霾。 “现在还好,你是在担心……万一进入持久守城,若是有人刻意中断粮草净水箭石等物。” 疏真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她虽然不带兵,却也随军多年,深知其中利害。 朱闻只是冷然一笑,望着天穹道:“只要父王头脑还清醒,亲自过问这事,想要捣鬼也没那么容易。” “你那些个弟弟庶母,可不是安分守己之人。” 疏真说是如此,却也未见神色间有什么担心,只是淡淡的。 两人正在说话间,却听城下号角沉响,回响联鸣,好似百兽之王出巡。 “是金禅亲自来了。” 疏真黛眉一蹙,正要开口,却听城下一连串通禀唱声—— “大王到——!” 朱闻长身而望,只见一人身着绛色战胄位于阵中,发辫几道归为一束,鬓角宛如刀裁,整个人都是慵懒状站在旗下,一眼望去却好似乌云压城一般,心中霍然一跳。 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几乎要燃起火星,金禅却别开眼,笑得有些诡异—— 疏真在旁看得真切,心中霍然警觉,却听城下喧哗立止,风声中只听金禅笑道,“贵人到此城中多时,闻侯你却不介绍与我,实在太小器了吧?” 城下随即响起惊呼声——金禅居然单腿微微屈膝,行了狄人中再郑重不过的礼节! 金枝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行此隆重仪礼,所有人顿时惊呆了,城墙上下,顿时陷入死寂,唯有风声飒飒,在无边荒野上四散作响。 狄人军阵中微微有所骚动,如波浪一般向四周扩散喧嚣——狄人双膝只跪天地与祖灵,如今就算是单膝深弯,已是面见天子之礼,更何况,狄人不对天朝称臣纳贡已久,这究竟是闹的哪出? 城楼上朱闻麾下更觉不可思议,各个看得目不转睛,仿佛妖鬼青天白日现在眼前,有不镇定的嘴张得老大。 朱闻剑眉一敛,心中一震,那个在心头沉浮了千百回的念头又闪了上来,但他毕竟久经大事,面上竟无半分波澜,他提气扬声道:“大王如此有礼,本侯却是受当不起——你既然遥敬天子威仪,何不就此退兵,你我两方化干戈为玉帛?” 他的声调却不是平常的犀利冷酷,竟是前所未有的大气谦和,狄人中顿时骚动更大,众人心中惊疑不定——难道大王真要向天朝称臣? 金禅冷眼看着部属们震惊沮丧的神情,却丝毫不见半分焦急,甚至不愿解释半句,一双琥珀眼眸只是望定了朱闻,浅笑道:“闻侯又何必遮遮掩掩,我与她也算是昔年故人,见面叙旧也不能容许么?” 这话说得蹊跷,很是不明不白,众人固然是一头雾水,有心人却是伸长了耳朵,将两人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 朱闻见对方竟是一径缠话,心中更知有异,正要斟酌回答,却听身后有人清笑一声,“这又是何必?” 风声越发大了……宛如鹤翼翔击九天,衣袂翻飞之声逐渐来到身边,朱闻回身望去,只见一袭黑纱宛如珠光潋滟,裹住了纤弱身姿,从头到脚竟是半分肌肤也不露,只剩下一双寒凛凛的眸子。 “你出来做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怒道。 疏真却只是微微一笑以示安抚,随即笑吟吟望定了金禅,漫声道:“就算是故人,如今也已泾渭分明,相见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