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气将女音扩散天穹,那一瞬,漫天星辰仿佛都为之凝定。 远去的背影在染雪的飞檐上掠过,几乎已看不见了,但却仍微微抖动一下,随即便再也看不见了,仿佛那只是一瞬的错觉。 朱闻揽住疏真的肩,只觉得她浑身冰凉,双眸灿亮,面上却平静得吓人,担心她一时怨愤岔了气,于是连连摇晃她的身躯,“你怎样了?!” 疏真本来妄动真气,胸中已是烦恶翻绞,被他这么一慌,开始干呕起来,却也是吐无可吐,弄得连连呛咳。 “你……你放开我……” 她呛咳着说道,眼圈都红了,朱闻这才发觉自己又闯了祸,连忙放手改为轻拍后背。 因为连连咳嗽,那水润迷红的眼眸却是让朱闻既心动又酸涩,他小心扶她行到廊台坐了下来,沉声道:“下一次,我替你杀了他!” 疏真有些楞住了,仿佛没料到他会突兀说这一句,随即,她居然笑了起来。 “到底怎样了?” 朱闻大为心惊——她该不会是受刺激过重,一时迷了心窍? 疏真笑了一阵,这才回眼看他,却是一派平静自若,丝毫不见方才的怨毒激愤,“闹了这大半夜,你该去城门前看看战果了。” 她的羽睫微微颤动,抬眼看向远处的城门,整个人都却是松弛下来了。朱闻也坐在一旁,随她一起遥望。 火光映照着天色,烟雾盘旋不去,喊杀声已经弱了下来,天边一缕清晓——这漫长的一夜,终究也要过去了。 致命 天边有一缕微光,王城却仍在沉睡之中,宛如永夜。 朱炎起身,并不召唤侍从宫人,自己斟了一杯,夜光杯中隐约可见血色潋滟,顿时一楞。 杯缘热烫,他有些愕然,轻轻一嗅,却并不是酒,而是醇醇药香,清凉扑鼻,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此时外间的侍人已醒,连忙上前来替他换过常服。朱炎任由他替自己系上腰带,问道:“这药是怎么回事?” 侍者连忙道:“这是三王子早起替您熬的,没曾想您还是起早了,所以有些烫。” “哦?” 朱炎接过轻抿了一口,却觉得清凉直入肺腑,整个人都为之一爽。 “瑞儿他人呢?” “正在东侧殿暖阁里。” 朱炎走出寝殿,只觉得一阵冷风扑面——这时节,边疆该下雪了吧? 蓦然想起边疆峻险局势,朱闻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便浮上眼前,他顿时心中一动,开口问道:“边疆战报如何?” “除却二王子前日所报,暂时未有新奏报。” 侍从在身后欠身道。 庭院中一片寂静,仍是一片暗色。朱炎一边走过回廊,一边想着朱闻先前所报——近日狄人颇多异动,恐以奇袭,心中筹算默划。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东侧殿暖阁前。 揭开厚实的隔帘,却发觉堂内已是冰冷一片。 炭炉刚熄了火,放置药壶的铁架被置于一边,角落处,一道黑色人影已经倚在墙边小榻上睡着了。 朱炎上前,只见朱瑞睡得正是香甜,却好似怕冷似的,瑟缩一下。他的手边垂落着一只水晶滤斗,以及小片药梗,俊秀脸庞上犹有几分炭灰,显得有些滑稽。 朱炎心中先是一暖,随即却是感动的酸楚——为了让自己清早能喝上热汤药,朱瑞居然四更起身来熬药! 他就在小榻前站着,默然无言了一阵,随即却接过侍从递来的玄貂裘服,小心盖在朱瑞身上。 熹微天光下,他看见桌上放着几页笺纸,满是字迹,好似是药方,却是以端砚压住,显得郑重其事。 朱炎取过细看,却见上面正是朱瑞的笔迹,仔细研析了胸腑之伤的治疗之法——这正是针对朱炎的旧伤而来的:“父王胸中内伤蕴积,邪火外感,是以叶太医叮嘱多食海鱼类,暗合阴阳相克之理。但海鱼易起痰症,以杏仁滋润肺燥最为得宜……” 朱炎看着这一笔一划,心中只觉一暖,想起方才饮下的药汤中那熟悉的杏仁香味,又想起上回萧淑容一惊一乍所谓“投毒”,不禁会心一笑,暗道:总算没白疼了这孩子一场! 又翻过一页,只见上面密密写了血莲的研磨方法,想起方才那盏色泽如血的药,朱炎心下却更是明了:血莲虽不是什么绝世珍宝,却也是并不多见的珍药材,又并不多汁,方才那一碗不知花了朱瑞多少心血! 他眼中光芒越发柔和,将笺纸放下,又替爱子掖了掖裘服,端详了他的睡脸一阵,这才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