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闻倒不见多少愤怒,“萧淑容也快黔驴技穷了吧?用后宫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诡计来对付我,实在好笑!” 他一甩袍袖,老夫人顿时跌出一丈开外,苍发之下老态毕露,仍在喃喃诅咒着。 侍从应声而入,将人拖了出去,前庭瑗夫人听到动静,姗姗而来,却见到这等吓人场景,不由的颤声问道:“君侯,这是怎么回事?” 朱闻看也不看她一眼,微微朝地上扬了下颌,“你不妨问她。” 瑗夫人惊讶的看了一眼,美丽杏眼中闪烁不定,朱闻也懒得去想她会跟朱炎禀报什么,只是冷声道:“闹也闹完了,看也看够了,你们也该离开了。” 他随即又吩咐侍女替疏真换过床上被褥,侍女们将略微濡湿的寝具换过,忽然发出惊喜的叫声,“昭训的高热退下去了!” …… 疏真的梦境仍在继续,一开始无所不在的火热感觉逐渐清凉下来,她感觉自己轻吟了一声,随即那些如魅似幻的梦又涌了上来…… 风吹得帐幔四散飞扬,屏风倒地的巨大声响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屏风后出现之人,蓝袍下摆玄金缡纹在烛光照耀下熠熠迷离——原本浓若锦墨的黑眸不复犀利,只是那样深深的,冷冷的凝视着她。 “是你……” 疏真身上的重染锦衣在风中瑟扬,发间的珠玉彼此撞击之下,发出清冷而绝望的声响,她身形摇摇欲坠之后,终于喃喃说出了这两个字。 夜正深沉,宫中的更漏声敲了三更,烛泪的残红在案头犹有余辉。这一瞬,疏真却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微红的烛光晕染下,她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有一道苦笑浮上了她的面庞,仿佛有什么在这一瞬化为了粉碎——她细细的咬住牙,再没有什么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淡然,她的笑声显得支离破碎—— “你,都听见了?” 萧策挺拔的身形在青金石砖上投出长长黑影,一双黑眸深若寒潭,就那样静静的望着她,却是比什么言语都要凌迟人心。 “你,终于还是听见了……” 一声叹息,疏真心中升起的,除了浓不见底的绝望,竟也有荒谬的轻松感—— 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颠倒 好似整个人都浸在冰水之中,疏真浑身发抖,眼睛却越发明亮,亮得几乎刺眼,就那样凝视着萧策,不曾移开。 她的瞳孔深处倒映出萧策的身影,仿佛近在眼前,又好似渺远不可及。 风卷得帷幔临空乱舞,绸料摩挲的声响单调而重复,这一刻,大殿之中陷入了死寂。 “清远侯,你都听到她说的了。” 得意而轻松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刺耳,石秀终于开口了。 疏真的双眸因愤怒而剔透,斜斜一瞥,却听石秀悠然道:“我早就知道,你这种狡诈阴险的女人是不可信,表面上与我虚以尾蛇,却是想拖延时间,让自己的刺客去把真正的公主殿下除掉——你真以为,我会与你交易么?” 他的笑声在此时听来,分外义正词严,疏真却只觉得可笑,“我身为名门之主,国之栋梁,怎会与你这妖女沆瀣一气?!今日与你周旋,不过是设法让清远侯看清你的真面目罢了!” 疏真看也不愿看他那唱念俱佳的表演,只是幽幽的,看定了萧策,“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萧策眼中波光晶莹,任谁也看不出是泪、还是恨。他就那样站着,惟有袖口的无风自动,显示他激越欲狂的心情。 “我从来都没相信过……”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仿佛无数雪晶盘旋于空中,疏真这一瞬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几乎要跌倒在地—— “我一个字也不曾相信石秀的话。直到刚才,你亲口承认……” 疏真望定了他,勉强想露出一个微笑,但眼角眉梢升起的,却是说不尽的苦涩。 她张了张嘴,好似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你说话啊,解释啊,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相信!” 萧策低喝出声,一拳擂在桌上,木屑簌簌而落,随即整张书桌裂成几块。 “到了这一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疏真垂目说道,整个人几乎化为无笑无泪的冰像,这让萧策越发愤怒。 “十年了,这十年你有无数的机会向我坦白。” “这无数的机会只会有一个结果——冒充天朝皇嗣,足够让我被凌迟十遍。我不认为结果会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