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闻进了昭狱,大白天仍是昏暗未明,曲曲折折走到跟前,却见虹菱那一间的石床上,竟放了绫罗软被等物,花团锦簇一般,与这阴暗死寂的牢狱完全不搭。 “这是谁送来的?” 狱卒受他目光一扫,简直要跪地不起,他颤着声音道:“是萧淑容。” 又是她! 朱闻只觉一阵光火,命人开了牢门,搀出了虹菱,却是看也不看她,指了那些衣被,冷声道:“把这些晦气的东西都烧了!” 说完不顾一旁神情复杂的虹菱,转身朝阶上而行。 到了睦元殿中,他仍大步而行,身后虹菱一步一拖,廊下各色讥讽和蔑恨的目光,让她几乎抬不起头来。 众侍女深恨她卖主求荣,弄得大家都受抄,损失了好些金银细软,一时闲言碎语齐出,很快便告到了瑗夫人那里。 瑗夫人作为难之色,侍女们再要哭诉,她也立刻红了眼圈,“我不是不愿为你们做主,而是她依仗着……” 她说到此不愿再多说下去。 谗言 “人已经要回来了……你要见她吗?” 朱闻负手长身而立,身后鲛纱如雾,绵密珠合,又有铜盆盛了冰块置于四周,满天暑气也随之消散不少,微风一动,万般清爽。 疏真凝视着手中绣绷,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却仍不失冷静,“相见也是无话,反而彼此尴尬。” 朱闻轻叹一声,却也是无可劝说,他随即转了个话题,扬了扬手中密报道:“卫羽来报……北疆最近又有不稳。” “哦?” 疏真心下一惊,“那颜部势力大衰,难道还能有所异动不成?!” 朱闻摇了摇头,为她详细解说道:“你久居帝都,狄人各部之势难免有所不知——那颜部逐水草而居,先到此地,王帐之下各族就不便与他相争,但如今族长屡次出丑,便有人蠢蠢欲动,欲夺这片水草丰美之地了。” “那是要互相厮杀?” “若真如此就好了,我也乐得坐山观虎斗……但现任狄王深沉果决,只怕会以此为饵,一方面打压与他不睦的族长,一方面却祸水外引,把我的封邑当作目标——他们狄人,拿中原之地当赌注彩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两人正在商议,却听门外有近侍垂手禀道:“宫里有消息。” 他是压低了声音所说,朱闻接过启封,看完不禁一笑,“父王最近真是胸襟宽厚,什么人都愿意赦出。” 疏真接过一看,却原来是同样被囚禁的燕姬,被责了四十杖后,流放北疆了事。 “她本就是我们的人,反戈一击将萧淑容推倒,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设法救人,如今倒也省了事。” 话虽如此,朱闻的眼中却不见半点笑意,反而透出些凝重疑虑,疏真心眼剔透,倒是一下猜出了他的想法,“这一切都太顺利了,不是吗?” 朱闻眉眼微敛,瞳孔最深处有流光闪过,却是前所未有的忧虑,“盛极必衰,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疏真点了点头,声音透着些许疲惫,但仍是不失淡定,“大概,我们已经被各方势力都视为眼中钉了。” …… 朱炎这几日颇为安闲,朝事不多,身体又日渐康复,萧淑容随侍身侧,却是比以往都要恭谨贤淑,默不作声的将一切打理好,却再不敢饶舌多言。 朱炎颇为满意之下,倒是想起了多日不见的朱闵,又念及萧淑容亦是多日不曾与亲儿相伴,不免有些愧疚,于是唤内侍将朱闵带了过来。 朱闵年纪还小,却已出落得聪慧伶俐,往日里一见父王,便笑语宴宴,如今不知怎的,却是透着股惊惶劲头,只是搓揉着衣袖,见了母妃,巴巴的喊了一声,却是如惊鸟投林一般扑进她怀里。 萧淑容一把将他揉进怀里,看了又看,却觉看不够,几瞬之后,不禁滴下泪来,她转过头怯怯地看了一眼朱炎,又慌忙以袖拭泪,嗔怪道:“怎么不给你父王请安……” 朱闵这才起身,干净利落朝着朱炎行了大礼,朱炎见他一身仍是重纱,摆手道:“起来吧!” 他的笑容缓缓收敛,“怎么还着了这么厚的纱,你的保母都做什么去了?” 萧淑容顿时心疼不已,取过一旁绢帕替爱儿擦了擦汗,却勉强笑道:“大约是闵儿一时怕冷也是有的,下人未必能知晓得如此清爽。” 朱闵偏过头,却是不大不小的咕哝,“嬷嬷这几天都见不着几面,侍女姐姐也成天嘀嘀咕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