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呸呸几声,将最后一枚瓜子儿皮吐出,招呼他道:“诶!万福,我且问你,你先前到底是害的那姑娘损了多少银子呀?”
闻言,孙万福整个人微微一颤,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缓缓抬起头,神情间颇为无奈,答道:“大娘,银子约莫百两,我着实还不上……”
百两啊……王大娘暗暗咂舌:难怪江姑娘不理他了,害人家失了百两银子,每日竟只送些蛋啊菜啊的,这哪里像是补偿,倒像是日日到人家面前添堵去的。
若换成是她,早就棍棒齐上将人打一顿了。
没银子,能出出气也是好的嘛。
这样一想,王大娘原先对孙万福的怜悯之心散了不少,反倒觉得那位江姑娘真是好脾气。
不过,这孙万福到底是想补上银子的,也不算心太坏……王大娘想了想,问道:“万福,你每日可有营生做?”
营生?
孙万福一愣,垂着眼思索了会儿,才缓缓摇头答道:“没有。”
王大娘有些疑惑:“你不是想补偿江姑娘吗?为何不在城里找个活计做做,如此也能挣得一些钱,这日积月累积少成多的,总有还清的一日。”
总好过现在弄些蛋菜的,倒不如送几枚铜子儿去。
孙万福嘴角笑意微僵,似是被问住了,一时间竟是想不好要如何作答。
是呀,若按他自己的说法,他正是应该没日没夜的在城里做工,诚心诚意的求爷爷告奶奶,以期早日“偿还”欠那江玖拾的银子呀。
呵。
凭什么。
他本就谁也不欠。
可为何谁都能踩上他一脚!
先是江玖拾,再是于家,后来、后来又是……想到这儿,孙万福浑身骤然僵住。
一股彻骨寒意不断从足底往头顶上冒,像是要夺去他仅剩一丝暖意,让他彻头彻尾的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孙万福不敢再往下想。
那人,那人就是个疯子!
王大娘自是不知道孙万福在想些什么,眼瞅着他神情不大对劲,只以为是欠银数额太多让他犯难了,好心给他出主意:“你若是一时半会寻不到活计,不如先来我这儿帮帮忙?”
这几月刚巧是播种的季节,王大娘家的米行在城外有几块地皮,原也要雇一些粮农们帮忙,多孙万福一个也是可以的。
且他看着身板并不瘦弱,又正值壮年,即便不通农事,也好卖一把力气。
王大娘心里头甚至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具体的活儿:“谷雨将至,这几日地里正是农忙的时候,你本就住在城外,离那儿也近,若你愿意,每日雇钱六十文,并加口粮。”
呵。
一日六十文。
孙万福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冷笑出声。
自己在岭南的时候日子过得何其美哉,虽不算大富大贵,可口袋里也不曾短缺过银钱,且有无忧真人一层身份在,城里的百姓都敬着自己。
今日他落在旁人眼里,倒像是成了个需要接济救助的人。
区区一家米行大娘,区区六十文,竟也对着他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的模样。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若不是为了那劳什子江玖拾,自己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