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孤飞笑了笑,抬手拿起酒瓶晃了两下,而后高高扬起——向地上一砸!
玻璃噼里啪啦像水花般炸开,灰黑色的酒像柔软的蛇一样向四周淌去,片刻消失无踪影。
不过一个瞬间,玻璃和酒就宛若水蒸汽般散去,没能留下任何痕迹,只剩下方才清脆炸裂的噼啪声仍回荡在耳畔。
林路深清冷秀丽的脸变得有几分僵硬,大睁着的双眸流露出些许不自然的迷茫。他双唇微动,好似掉进了一个不认得的梦里,凶巴巴道,“你……你在干嘛。你是谁?”
李孤飞抬起手,抚上林路深的脸。他不轻不重地揪了下这张没什么肉的侧脸,“我是来找你的,林博士。”
“这里除了人,剩下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你想象的。”
“你睡了很久。你该醒过来了。”
伴随着李孤飞声音落下,整座酒吧在他们周围灰飞烟灭。吧台、小熊存钱罐、木质圆桌还有高脚凳,像那瓶被砸到地上的酒一样转瞬即逝。
大地哐哐震动着,墙壁在倒塌的过程中消散——李孤飞张开双臂,接住了出怔着没站稳的林路深。
酒吧很快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彻底消失。抬起头,不再是蓝紫色的灯,而是漫无边际的夜空,其间点缀着几颗奇迹般的星。
这里聚集着的人们像木偶一样,一摇一晃地散开。旷野的风从城门外呼呼吹来,林路深耳畔的碎发忍不住随风轻舞。
林路深是在不知哪天突兀地出现在这个小镇上的,或者说是小镇不知哪天突兀地闯入了林路深的生命,就像眼前这个陌生人一样。
林路深只记得自己的名字。他想不起身后来时的路,也找不到通往未来的方向。他被困在这团灰黑色的迷雾里,不愿意离开。
好像外面的世界都是刀山火海,只有这里是安全的。他踏出去一步,就会被扎得血肉横飞。
小镇的居民都很良善,林路深喜欢他们每一个人,尽管他叫不出哪怕一个名字。有个叫杨幻的来告诉他,这里的人生了一种怪病,得病的人会逐渐记忆消散、意识模糊,直到生命彻底变成一团说不清的浆糊。
林路深在这里开了一间诊所。
镇东头长出了一个没有主人的酒吧。
林路深头搭在李孤飞肩上,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有着最令他心安的呼吸和体温。世界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恰如林路深四处漂泊、时刻躁动、难以安歇的心。
林路深伸出双臂,面无表情地抱住了李孤飞。
“你是来带我离开的吗。”
“不。”李孤飞说,“我是来帮助你的,你需要自己离开这里。”
“如果我不想呢。”林路深说。
李孤飞:“那你就会在梦境里虚耗一生。”
“很久很久以前……我好像做过一个梦。”四周群山沉寂,苍穹闭口不言。林路深侧脸枕在李孤飞肩头,睫毛扑闪着眨了几下。脚下的路没有尽头,他双眸澄澈透亮,沉静地凝望远方,“梦里……梦里,好像我在一条街上买红薯,然后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的人出现了……”
“后面的我都不记得了……可我感觉,在那个梦里,我最终度过了幸福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