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怔了许久,看着这少女一桩桩提起过去的事,心里百感交集。
她一个生的那么晚的后辈,所知道的事情只能来自于她最信任的师父。想到沈碧云,林鹤心里又叹了口气,冷笑着道:“沈碧云既然在乎沈将军的名声,为何在离荒造势起兵?沈家满门忠烈,她为何要当这逆臣贼子?”
“那是因为晏浮生不配!”沈盈盈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的。
她双目赤红,面容扭曲,额上青筋暴露,胸腔剧烈地起伏,双手握着拳头,很恨地说:“晏浮生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抢来的帝位,真把自己当个东西,贱人!淫妇!她该千刀万剐!”
话音刚落下,沈盈盈“啊”地惨叫一声,脖子上吃痛,被林鹤用剑鞘狠狠打了一下。
她抬手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蹬着林鹤,嘴角抽了抽,尖酸地说:“不会吧?这世上真有人向着晏浮生?”
林鹤眉头微微沉了下,刚才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却好似暴露了什么,倒令她心里惶惶不安起来。
沈盈盈仍笑她:“你个窝囊东西,明明被废了修为沦落到这个地步,你还向着凤阳城里的女帝吗?你难不成想着找我师父寻仇,帮凤阳城里那位建功立业?你简直愚不可及,愚不可及!教我说,你就应该投向我师父,我师父乃沈家正统的贵女,经过这些年的蛰伏建设,势力已经不容小觑,而凤阳城里的那位日日奢靡颓废,残暴弑杀,早就丢了民心,势力也早不如当年,我告诉你,这天下到底是要归我们沈家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林鹤身上一阵热一阵冷,竟不知作何感想。她方才打了沈盈盈一剑,冲动之后便冷静下来了,心绪也清明了许多。
晏浮生是死是活,与她并无关系。
旁人无论怎么诅咒晏浮生,骂她荡妇淫妇,盼着她江山轰然倒塌,咒她千刀万剐,这一切都跟林鹤无关。
换句话说,林鹤早已将死了。
她只是阳间一阴魂,来了却一心结而已。
相反,她更想知道沈盈盈为何如此笃信沈碧云?沈碧云又为何要打着“林鹤”的旗号谋反?
沈家满门忠烈,沈碧云推自己上位定是得不到中原大族支持的,可林鹤的旗号又能怎样呢?她“死了”十四年,如今许多的年轻百姓根本不知道林鹤是谁,怎么可能会相应号召?
沈盈盈见林鹤被数落得还不了嘴,颇为自得地笑了笑,用手指指了指林鹤的额头,嗤道:“丑东西,好好用脑子想想该怎么选,得罪了我们沈家的人,你这辈子都生不如死。”
林鹤仍在想事,想起晏浮生的处境,她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多虑了。
当年她杀母夺权时难道不比这次凶险?
瓜州兵变、凤阳城被围时难道不比这次凶险?
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怎劳自己一介匹夫来替她操心?
沈盈盈又说了许多话,大抵是她师父如何慈爱关怀,如何有将门风范云云。
风雪消散,夜空湛蓝无比,少顷,月亮也升出来了。
沈盈盈盖着林鹤的羊皮毯子,靠在冰冷的山石上,竟安稳地睡了过去。
林鹤也浅浅地眯了片刻,梦里听闻一声熟悉又陌生的——
“林鹤?”
那声音是极好听的,婉转妩媚,仿佛有一双玉手搂着她,美人千依百顺地抱着她,温温柔柔地扯开她心口的伤。
一股极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她想抓住点什么,可两手空空,萦绕在身边的只是虚无缥缈的念想,那魂牵梦绕的声音仿佛从没出现过。
她回身去看,千山暮雪,只不见那人踪迹。
模糊间,林鹤仿佛看到她与那小孩一道说话——
晏浮生的动作快得令林笑笑很害怕。
只一炷香的时间,晏浮生就带着那本《碧云仙尊与林鹤仙长婚后二三事》回到了长离镇,她将那册子扔到林笑笑面前,脸色阴沉至极,双目赤红,更不愿多看地上那东西一眼,仿佛是什么脏人眼睛的污秽物!
林笑笑赶忙跪下去,低着头说:“女帝君,我说的便是这肮脏东西,是从沈碧云的徒弟身上搜下来的,想着沈碧云痴恋林鹤仙长疯了吧!竟扯出这种荒唐东西!但上面写着沈碧云在离荒何时何地行了何时,必然是对照了沈碧云的真实生活胡诌的!”
晏浮生怒极了,但整个屋里只有林笑笑一个女娃娃,她再怎么恶毒也不至于对着一个丁点大的女娃娃发作!更何况她也是为人父母的,自家公主也正是这般年纪,她每每看到林笑笑都不由地想起自家的那位小可怜,于是晏浮生一再克制着,脸上却阴晴不定,让人提心吊胆、毛骨悚然。
林笑笑庆幸她做了个英明的决定——让父母亲人们都回房休息了,要不然依着这位女帝的性格,怕不是见过这本册子的人都要掉脑袋了!
她不敢想象瓜州那边发生了什么,眼下为了求生,她必须将毕生的本事都使出来!
晏浮生这些年日子过得难,脾气固然暴躁了些,但人设上是一位英明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女帝君,这样一位女帝虽然不说多么爱护子民吧,但至少不会滥杀无辜。毕竟他们平民百姓们都是王公贵族养的韭菜,聪明的掌权者明白如何让韭菜们生长更旺盛,而不是随意糟践韭菜。
只要他们林家人谨小慎微,别惹恼了晏浮生,肯定会有一条活路的。
林笑笑只要安抚住了女帝君,等明天一早让父母亲人离开长离镇便可。
她看女帝依然怒不可遏,捡着好听的话安抚道:“这东西是沈碧云下面的徒弟带着的,想必就是那女徒弟编排师父的,这东西她定是不敢拿到人前给人看的,而且像我这种平民百姓,只听闻女帝君您与林仙长情深义重,从不知道沈碧云跟林仙长有什么瓜葛,女帝您别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