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有一会儿,她入戏深了,竟真的把花期当作了林鹤。想来这段时间花期练习得很刻苦,日日模仿林鹤的神态和举止,逐渐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效果。
令她不爽的是,她从来没教过花期说“报应不爽”的话,怎么她说起来跟从前那林鹤是一般模样?
种种不愉快的记忆浮上心头,沈碧云扭头看了晏浮生一眼,只见她痴痴地看着自己身畔之人,分明是一副狼狈受辱的样子,可她面带笑容,眉目温柔,泪眼盈盈,乌发垂地,肤白若雪,倒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样子?!
她到底在笑什么?!
她已经失去了林鹤,今夜她连命都要丢了,她还笑得出来?!
荒唐!
沈碧云恨得直咬牙,甩起一劲掌风狠狠地劈了过去!
“嘭——”地一声,掌风击开了垒砌的砖石,砖石平地而起、排山倒海般朝那道纤弱的人影击去,一瞬间便将她吞没,与此同时城楼从上方裂开了一道缝,无数砖石如江河决堤一般朝城楼下方滚滚落下!
林鹤没有去看,呼吸却已经停住了。
若她刚才没有判断错,晏浮生似乎没有躲开沈碧云的攻击。
……为什么?
沈碧云的几次主动出击给城中带来不小的灾难,有人被落下来的砖石掩埋,也有人躲避不及被飞石击中脑袋,叫喊声此起彼伏连城一片,晏浮生也淹没在一片狼藉之中,一时找不见人影。
左护法公孙芼双臂交抱,挺直了胸膛,卖力称赞道:“尊上好掌法啊!这一掌约莫不到三成的功力,竟有劈山填海的威力!将那高高在上的女帝打得落花流水,不堪一击!”
沈碧云十分受用,努着嘴看向林鹤,道:“林姐姐,看见了吗?本尊刚才说了什么?”
林鹤刚才已经错失刺杀的机会,又因晏浮生分去了心神,察觉后她回过神来,在心中提醒自己现在应该好好扮演花期,不能令沈碧云起疑。
只要沈碧云不疑她是花期,接下来林鹤还有动手的机会。
看着沈碧云那副骄傲得意的少女神态,林鹤面上勾出一个笑容,点头道:“你说晏浮生不是你的对手。”
只忽然间,沈碧云嘴角垮了下去,一挥手,不轻不重地扇了林鹤一掌,怒道:“乱喊什么,没教过你吗?应该如何称呼本尊?”
……喊错了什么吗?不应该称呼“你”?或许该称“您”?又或许和其他人一样叫她“仙尊”、“尊上”云云?
林鹤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头又低了半分,做出温顺的模样,却不言语。
比起从前,沈碧云的性格越发恶劣了,怪不得她找到花期时,花期半点也没有眷恋之意,恨不得立刻卷铺盖走人。侍奉沈碧云这样阴晴不定的人,简直是折磨。
“说啊,”沈碧云龇牙咧嘴,“你再喊错一次,本尊立刻拔了你舌头!”
林鹤轻轻出一口气,望着她温声道:“夫人。”
眸光倒影下,沈碧云的红唇绽开,再次展现出小鸟依人的神态,抬起双袖拥住林鹤,歪着头笑道:“好姐姐,今日你得偿所愿,既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本尊,又擒获了晏浮生,如今在天下人面前,你不得好好表现表现?”
林鹤问她:“夫人,我应该如何表现?”
沈碧云靠在林鹤怀里,两人衣裙相衬,沈碧云将手伸到林鹤袖中,摸到了林鹤藏的匕首,她看了林鹤一眼,将匕首缓缓从里面抽出来。
那是一把镶着红宝石的短匕首,刀刃乃是虚空之海的神兽龙骨磨制,坚硬如铁,却淬满了灵削,刀柄上缀着篮孔雀的翎羽,是离族匠人所制,工艺精美。
花期逃出去之前,将这把匕首赠给了林鹤,曾嘱咐她一定要杀了沈碧云。
林鹤还是低估了沈碧云当前的修为,想要她的性命,简直难于登天。
她像木头一样杵着,低着头看着脚下砖石,心绪纷乱间,她仍分出心神去想,晏浮生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为什么没能避开沈碧云的掌风?
沈碧云拿着匕首把玩,不禁哂笑,见林鹤戚戚然,她玩笑着在林鹤耳边道:“你不要怕,本尊不会杀你,你现在是沈夫人,天下人都敬重你,害怕你,你只要待在本尊身边,一辈子都会安然无恙。”
谈吐时温热的气息落在林鹤耳畔,林鹤微微偏开头,情不自禁想要避开些什么。年少时最熟悉的人的气息,能勾起她许许多多的回忆,而那些回忆,都是她最想放下的过往。
沈碧云轻轻地笑,咬着舌头在林鹤耳边悄声道:“你恨本尊,恨不得千刀万剐,替你的族人报仇,可是你看啊,连晏浮生都不是本尊的对手,凭你根本不可能伤得了本尊分毫。”
沈碧云指了指人群,扳着林鹤的下巴强迫她看什么,林鹤站在龙城尚未倒塌的城阙上,从万千众生里一眼看到她。
她四周尘土飞扬,遍地哀鸿,还有人拉扯着她的衣裳,用沾满污秽的手触摸她的衣裙,但晏浮生并不在意这里,她长发尽散,素颜如玉,一步步爬上台阶,努力往林鹤这边来。
林鹤喉咙有些涩,她问沈碧云:“她怎么半点修为都使不出来?”
沈碧云眼神冷得像沁得出霜花,幽幽道:“你看不出来,倒也不怨你,其实本尊早就在龙城布下了禁制,这禁制对于普通的剑修、器修没什么影响,但晏浮生其实是一位高深莫测的法修,法家不傍任何身外器具,而依赖于天地间流转的灵气和地下磅礴的灵脉,于九州之内没有任何人是她的对手,但这里是离荒,法修来这里无异于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