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致远和这一对仙子共处一室,郭芙蓉此时已经在一个石床上躺下。想来这段时间以来,这郭仙子为了圣火节的举办,一直在外劳累奔波,此时也是疲惫不堪!她为了早日救出白莲教圣女林仙儿,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潜入朝廷的军营之中,那眉宇上的一丝丝皱纹,正是她经过岁月沧桑洗礼的印证。
山巅之上,凉风习习,将钟灵儿的裙裾衣带吹撩起来,钟灵儿望着天上一轮银钩似的月儿,依然露追半面娇羞的玉容,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露出的哪一种腼腆娇羞窥探的面容,不肯把团圆赐予给人间这般痴望的人们。
钟灵儿想起这白莲教方教主的安危,她心里也一直十分牵挂,这方教主虽是他的义父,但一直把她当做亲身女儿看待。如今,他在白莲教已病入膏肓,而那白无常的狼子野心,已经被众人揭穿,而代教主茅子元不问世事多年,在白莲教的地位名存实亡,一切都有白无常掌控,情况对他的义父十分不利。
苏致远仰卧在石床上,仰首望着糊痕的月儿,看着几颗摇摇欲坠的星斗,静听着清脆激越的水声,以及远处生灵凄凉入云哀鸣的虫鸣声。
他方才兵行险着,丢下那用竹子做的话筒,拿自己的生命赌了一回东道,眼下身上还在颤抖,咧开嘴扯起个笑容,脸上皮肤一阵绷紧:“灵儿,你告诉我那静心堂的堂主,到底是你什么人,我也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你看怎么样?”
“我不稀罕你的路引子,你还有什么秘密瞒得住我!”钟灵恼怒一哼,神色黯然:“我要替堂主和方教主报仇。他们是我在这人世间,活下来微一的亲人了,没有他们的养育之恩,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啦!”
原来是那堂主是你恩人啊,只要不是娘亲就好办,苏致远微笑着叹了口气,自地上拣起那箭筒,灵仙子一惊,手中长剑急忙戒备。
“姐姐,静心堂堂主是你养母么?”苏致远无所畏惧,笑容纯真,便似个不设防的孩子。
“是我义父的——我不告诉你!”钟灵银牙轻咬,倏然一惊,没有接着说下去。
她义父的情人,这么说就不是娘亲了?苏致远心里长长地出了口气,浑身轻松,我就说么,方教主一副假仙风道骨的样子,怎么会有仙子这么漂亮的女儿呢。好家伙,吓死我了!
这时候,云雾散开,月儿迷迷糊糊似乎用娇羞的眼眸,暗送秋波似的传送着真情,许多冬虫夏草的动物在草丛间,唱着凄凉哀怨的歌谣,真令人愁肠百结,
钟灵儿回过头来,一个人坐在石床上,悠哉游哉的听着洞底石泉的声响,对面阴浓萧森的树林里,隐隐约约现出星星之火的烛火,冷静就像是死一般的笼罩着宇宙,不幸在这非人间的深碧而矿渺的清潭,照映出万物生灵迷离恍惚的身影。
苏致远悄悄走过来,紧紧挨着钟灵儿身边,看着这躺下的郭仙子面容,那副睡美人的动人姿态,让苏致远有一些蠢蠢欲动。
“灵儿,你说芙蓉姐为了什么,这么死心塌地的跟随白无常,到头来还不是这白莲教的一颗棋子!”苏致远拿起一个竹子做的箭筒把玩着,这也许就是他用来防身的一个武器。
“你又不是不知道郭师姐的难处!”钟灵儿望了一下郭芙蓉,对着苏致远接着说道,“在十岁那年,师父的家庭遭受变故,她父亲被朝廷那狗官贾仁德陷害,后来他加入了白莲教,方教主收留了她,叫她武艺,以及一些外交礼仪,一直以来,他都是在白莲教长大,这方教主自然就是他的恩人啦!”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这么憎恨朝廷!”苏致远心中的疑惑算是解开了,接着说道,“那方教主难道不知道白护法已经叛变吗?”
“义父,他已病危,圆寂西天是迟早的事!”钟灵儿说话有一些哽咽,一想到她义父的处境,不免有一些多愁善感起来,接着说道,“白护法相当教主的野心,他早有察觉,估计他是不想看到白莲教内部四分五裂,出现一盘散沙的局面!”
苏致远怕是穷自己一辈子之力,也杀不成了那心怀鬼胎的白无常,还有那狼狈为奸的白莲花。那新任护法白莲花的手段,唉,信手拈来,出神入化。
“那干嘛不早日归顺朝廷,这样方教主能够加官进爵,也好给白莲教一个好的名号!”苏致远哈哈一笑,对这勾心斗角的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何况,他也是从基层公务员走过来的。
“大胆,你小子又不是白莲教成员,有什么资格妄自非议!”这郭仙子从石床翻身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俏脸苍白,盛怒之下,利剑如风。带着一阵尖锐的呼啸,直往苏致远胸前射来。
郭芙蓉仙子声到人到,长剑对准他胸膛,几乎是狠狠刺了下去。
苏致远咧了咧嘴。浑身麻木,这一刹那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一张一张熟悉地面孔闪现眼前,仙儿、音璇、巧巧、凝儿、芙蓉姐姐、夫人……
苏致远神情淡淡,不躲不避,脸上满是笑容。
“你,你,你笑个什么?”剑间触到他肌肤微微颤抖,却再也进不得半分,钟灵心中混乱,咬牙着道。
苏致远微微摇头,笑容满面:“谢谢仙子姐姐你地诚恳,眼下该轮到我回报了。姐姐你也不必为难舍不得杀我,我自己动手就行了。”
他将那弹射竹签的箭筒举起,正对准自己太阳穴,灵仙子看的心惊,声音带着颤急道:“你,你要做什么?”
“也不是做什么,只是想看看这箭筒弹射的威力。”苏致远不经意说道,将箭筒往额边用力顶了顶,笑容越发的神秘:“仙子不用担心,说不定这箭筒威力小,又或者是我头皮硬,那竹箭伤害不了我呢。”
“那你便死吧!”郭芙蓉神色愈发的恼怒,咬着牙道。
苏致远神色郑重起来,双眼闭上,手指伸入那箭筒里的弹簧,缓缓勾住了箭筒发射的开关。见他专注而执着的样子,钟灵儿美丽地眸中神色闪动,似是痛恨,似是担忧,又似是迷茫,百味杂陈,连她自己也难以分辨。
苏致远一言不发,平静异常,手指缓缓蠕动。
郭芙蓉纵是镇定如仙,此时此刻也无法保持了,心跳加速了无数倍,玉手紧握长剑,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心中有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同时响起,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苏致远微微一叹,手指迅捷,募然勾动那箭筒的开关。灵仙子心跳如鼓,脑中骤然停顿,想也不想长剑挥出,正击在他手腕上。
苏致远哎哟一声痛叫,手腕垂落下来:“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郭芙蓉咬牙切齿:“此乃我白莲教重地,如何见得血腥。你便自这崖间跳下去,一了百了,不要侮了我的眼睛。”
苏致远听得暗自好笑,将那箭筒里面的箭匣子打开,只见里面空空如也,竟是连那竹箭也未装填。他摇头轻叹:“今日我拿这箭筒,向郭姐姐求取灵儿,为免走火,早已将弹药取出。方才向郭姐姐示好,却是我故意为之,叫郭姐姐下不了手。”
“你小子真是卑鄙无耻,这种苦肉计夜想得出来!”郭芙蓉冷冷哼了一声,似乎对这油嘴滑舌的苏致远,偏偏有那么几分耍嘴皮子功夫的口才,心里也是无可奈何。
“仙子可以骂我卑鄙,骂我无耻,但是我做了,我就会认,我卑鄙,但我坦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如同面对静安居士,我与她虽是见解不同,冲突激烈,但我与她没有过仇恨。我将她厚葬,我和音璇一起给她磕头,在她的坟前,在这高高地绝峰顶上,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苏致远问心无愧。”
他神情凝然,字字郑重,掷地有声,钟灵望着他执着的表情,忽地生出一种高山仰止地感觉,心中纷乱迷茫。
苏致远回过头,朝她笑了一笑,却有种说不出的洒脱味道:“世上之事,真真假假、纷纷复复,叫人难以捉摸,就如同仙子姐姐要杀我——没有比这更复杂的事情了。”
“没有比这更复杂的事情了。”郭芙蓉喃喃自语,恍然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体会。说完之后,就提剑往石洞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