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予快走了几步,沉默地跟了上去,故意落了半步,没和闻老先生并行,就在他以为闻老先生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时,他听见闻老先生反问他,“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小鱼?”
闻老先生会知道他的名字和昵称并不奇怪,江予敛着浓卷的眼睫,没有说话。
“那个孩子不太会爱人。”闻老先生自顾自地说,“我听说,你们认识是因为你给他送了把伞是吗?”
江予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话,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伤害了你,所以你不喜欢他是对的。”闻老先生继续说,“就算后悔那天给他送了伞,你也没错。”
“我没有后悔。”江予突然说,“我从来没后悔那天晚上给他送了伞。”
他说着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所以,我也不会原谅他。”
闻老先生停下来,微微偏过头看着他。
“他车祸前给我打了个视频,我没有接,所以有点愧疚,想来找您救救他。”江予说,“我不喜欢他,甚至有点讨厌他,但是我也不想让他死。而且我知道他为什么会死,所以如果我选择袖手旁观,我就会背负这个罪恶感一辈子,那样活着太累了。”
“对不起,闻老先生,我有点自私。”他抬起眼皮,看着闻老先生认真地说,“而且不是说他故意伤害自己就可以抹去他对我的那些伤害。”
一滴眼泪缓缓从江予的眼睛里涌出来蜿蜒而下,他执拗地没有擦去,说,“所以请您告诉他,他应该好好爱自己,珍重自己,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庄敛很疯,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江予已经被骗过一次,所以不敢再轻易相信他,就连这次车祸,他都不敢去细想到底是庄家人干的,还是他的自导自演。
“我就不去见他了。”他对闻老先生说,“再见。”
江予离开了。
他能感觉到闻老先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这道目光和它的主人一样,慈和,温柔,不具备任何攻击性。
闻老先生不像一位身居高位多年的领导者,反而更像一位普通的老人,和他相处,让人感觉很舒服。江予靠在车椅靠背上擦掉眼泪默默地想,掌心压着心脏的位置。他的心脏还是有点不舒服,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严重。
出租车将他送回了满庭芳里。
——
闻老先生注视着江予离开的背影良久,直到看见他乘坐的那辆出租车汇入车流,他才悠悠收回目光。一旁早已藏匿在暗处的保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闻老先生的身后,护着他上了车。
“先生。”保镖说,“现在要去医院么?”
闻老先生摇了下头,缓缓说,“回去吧。”
庄敛早已算计好了一切,他贸然出现,反而会坏了他的计划。不过现在来看,有人没有按照他预想的计划走。
庄敛不仅高估了这个人的心软,也低估了他的心狠。
“那个孩子,”闻老先生凝思了片刻,然后微微笑了起来,“和他说过的一样。”
保镖稍稍侧耳,尽职地扮演一个安静忠诚的听众,然而,闻老先生却没有继续说下去,阖上眼,闭目养起了神。
秦家自从换了掌权人之后行事比以往都谨慎,不会轻易踩高压线,更何况陈时越要做的是活体取器官,秦家不会同意。但如果要想让庄敛保持昏迷躺在icu宣告最后的脑死亡,只需要几位急诊科医生,惊动不了秦家。
庄曜病房前没人离开,庄先生和庄夫人很快也赶到了医院,所有人都在紧张地为庄曜祈祷,等待一个好消息。
庄敛出车祸送到秦家医院之后庄先生就收到了消息,他的病房就在楼下,但除了陈时越的人守在门口,出现在门口的人就只有几个医生和护士。庄敛车祸后一直陷入昏迷,医生很快下了“有很大可能性脑死亡”的诊断。
秦家的医院有全国最好的心外科医生徐敏家,这些年庄曜的心脏都是他在负责治疗,他很快就给了两个方案:要么搭桥,要么做心脏移植。
如果做心脏搭桥,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再做第二次大手术,但现在并没有适合庄曜的心脏,做不了心脏移植,庄家人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陈时越冷嘲地看着他们。
庄敛不能在秦家的医院停留太久,否则极容易被秦家察觉。陈时越很快做了决定,叫来了助理。助理不引人注意地下了楼,找到了那个被他们收买的医生。
他们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说话时,有一双眼睛正悄无声息地监视着他们,直到助理走向楼梯口。
很快,庄家人得到了徐敏家带来的消息:医院内一个脑死亡病人的心脏和庄曜的心脏可能能配上型的消息。
“真的?!”庄夫人闻言站起身,已经顾不得徐敏家说的“可能”的字眼,失态地抓着他的手,护养得极好的美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能不能让我们见见他的家人?只要他们能答应救我的小曜,他们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庄夫人原本就为幼子的情况担忧不已,现在突然这个好消息,一时之间大悲大喜,竟有些站不稳,庄怀月见状赶紧搀扶住她,“妈妈小心。”
庄敛会和庄曜做配型是她和庄怀瑜半骗半逼的。
但父母在拿到结果后一直没动作,庄怀月本来以为他们放弃了,但刚才她从庄先生让她给庄景行传的话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现在又这么“巧合”出现了一个心脏能和小曜配上型的脑死亡病人……
即使是从小就知道这些人对小曜深深着迷,但庄怀月还是不禁为陈时越对小曜的着迷程度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