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黄包车的身影就消失在四马路尽头。“戴经理,你不能这么坑人哪,你拿了我的钱的。”陶子华大急的追出去,到了街口,黄包车已经没影了,陶子华气的直跺脚,最后抱着头蹲在街口。粮店老板娘终是扯了陈元甫去了衙门,虞景明冲着润生点点头,润生便也跟在后面,打听情况。长街复归平静。“二奶奶,你来啦?”一辆黄包车在虞景明等人身边停下来,虞淑华扶着荣太太从车上下来,荣太太看着虞二奶奶,笑着跟虞二奶奶打了声招呼,。虞淑华跟在荣太太身边,冲着虞二奶奶先了声妈,转头跟虞景明笑笑,叫了声大姐。之后便不声响的站在荣太太身边。虞二奶奶心里有些不舒服,这女儿嫁了人了,跟家里也是渐有些远了,侧过脸又看着正从虞园出来,八面玲珑的招呼着客人的玫瑰,又看着站在荣太太边上闷不啃声的淑华,脸色更沉了下来,这个女儿真是个没用的。虞二奶奶又想着家里淑丽是有用的,可她脾性不好,却又引得大嫂忌讳,竟是先生打压拿捏的心思,才惹出个邓家夹缠在里面,生生恶心人。如此一想,虞二奶奶又觉得也许淑华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表面是好的,于是她便也笑着跟荣太太打招呼。虞景明这边也跟荣太太打了声招呼。荣太太看了看虞景明一眼,淡淡的哼了一声,然后上前挽着虞二奶奶:“二奶奶,咱们一道走。”虞景明笑笑,落后几步,她跟荣家是没有转圜余地的,本来表面都不需要做,她打招呼是不叫二婶和二妹难堪,荣太太什么个想法,她是不在意的。荣太太又垂目往后撇了虞景明一眼,转又压低声音跟虞二奶奶道:“二奶奶今儿个是来给虞大小姐做主的呀?”“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能给她做什么主,不过是李家下了贴子,不来不好看呀。”虞二奶奶淡淡的说。“那到是。”荣太太点点头。心里不太快活,当初,虞景明跟伟堂的婚礼,荣家叫虞景明狠狠的打了一脸,本来以为虞景明名声也坏了,也说不到好人家,没想最后竟然整出李家,好在李家还有个李二太太跟虞景明不对付,她还等着看戏呢,没想今天李老太爷才一下船,就为虞记说话,这也是一种表态,有了李老太爷的表态,想来接下来,虞李两家的亲事也就水到渠成了,这让荣太太心里直想着,老天没眼。两人说话间,就进了虞园,玫瑰和孙兰迎了过来,给几人带路,孙兰见着虞景明,便也落后了几步。前头,荣太太继续跟虞二奶奶说着话:“二奶奶,有个事体要跟你说一下,是关系着戴经理的,伟堂已经把戴经理辞了,不是伟堂不讲情面啊,这里面内情淑华是晓得的,我就不多说,你一会儿问淑华。”“你大舅到底怎么了?”虞二奶奶便转脸问淑华。“大舅打着给荣兴集资的名头,转过身,把那些钱自己投了资。”虞淑华抿抿嘴说。“哎,你大舅怎么能做这事呢?”虞二奶奶跺脚。“二奶奶,不是我挑剥呀,你家这个大哥,你也要防着一点,他在永福门集资,还不是有你这个妹子做靠山,你也小心别被牵连……”荣太太又翘嘴角,有些看好戏的表情。虞二奶奶叫荣太太说的心乱如嘛,只在荣太太跟前,也不能示弱,便说:“我这边能受什么牵连,我又没有出面为他集资,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做的事体自己负责。”“那到是……”荣太太笑笑应和。虞淑华在一边闷不啃声。虞景明听着荣太太和二奶奶的话,跟孙兰打了个眼色,俩人便走到院子一角的石榴树下。“孙兰,元甫的事件,还有这戴经理的事体,你晓得多少?”虞景明问孙兰。“我都晓得呀,今早戴经理就去元甫他们公司闹,还是元和和他姑父去劝的解。”孙兰说着,又是叹气:“元甫这回是叫姓吴的给坑狠了。”孙兰说着,顿了一下,神色又有些怪异的说:“不过,戴经理被坑的更惨,只他却是自作孽,这姓吴的,当初我们都跟宝珠婶子说过,不是个好东西,只宝珠婶子却认为是攀上个有本事的,想让他带元甫出头。却哪里晓得那姓吴的根本就是玩仙人跳的,两人合伙,粮食的货源都是元甫找来的,那吴先生就拿着元甫跟人签定的收粮合约到处参加酒局,景明你也晓得,这年月,乱的狠,粮食就是硬通货,手里握着粮的,人家就要高看你几份,元甫是先生给这吴先生搭了桥,这吴先生交际也是有些的,凭着这收粮合约,到是找了好几个买家,然后姓吴的又转手,凭着这买卖合约,找人弄资金,而这正好就找到了戴经理头上……”说到这里,孙兰又连连摇头:“景明我跟你讲,有些事体,不爆发是真让人怎么也想不到呀,吴先生这边有卖家的粮食合约,又有买家的购买合同,可以说这完全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银行凭着这合约是可以放款的,可戴经理却起了别样心思,近年来,粮食的利润一直非常可观,戴经理做掮客,给人拉贷款,也不过得点佣金,比起这粮食的利润,那是一个天一个地,戴经理自然有了想法,拉了姓吴的一合计,他手里正好有资金,也不要贷款了,两个人决定撇开了元甫,另外注册了一家公司,两人打的如意算盘,从元甫这里低价拿粮,转手以他们公司名义高价倒卖出去,他们赚中间的差价,元甫是个傻的,哪里晓得这面有这么多道道……虞景明抿唇,她晓得这手法叫空手套白狼,是一些商贸行惯用的技量,上海商界,每年都有不少人中这样的圈套,元甫表哥本就是有些木讷的性子,之前又仅在虞记分店,做的事情单纯,这样的技量只怕是防不住的。“不过,这样一来,那吴先生卷款跑路的事体跟元甫表哥牵连是不是反倒少了?”虞景明道。“可不是呀,古话有一句也是对的,这人欺天不欺呀,这回因为成都暴乱的事体,粮价暴涨,元甫这边收购粮食的环节出了问题,姓吴的那边,当初又太贪心,为了卖个高价,找的客户背后都是些有江湖背景,这些人背后更是复杂,有跟土匪牵扯的,有跟革命党牵扯的,总之是不好光明正大出面的。所以,这些人往往出手阔绰,但你要想违约,人家不跟你进衙门讨说法,人家是直接跟你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姓吴的是怕了,再加上善财难舍呀,姓吴的手里握着别人的订金,又拿着戴寿松那笔款子,还有刚刚交付的几笔粮食,姓吴的也快速回了款,然后拿着钱连夜跑路了,等到今天一早,戴寿松去找姓吴的,这事体才爆发出来,我们才晓得这里面的内情,也是错有错着,他们这样一弄,元甫亏是亏大了,但违约的事体跟他倒是没关系了,元甫欠下的就是他收购粮食的几笔粮款。倒是戴寿松,姓吴的跟人签的合约,便是挂在他俩个新成立的公司名下,姓吴的跑了,我估计着戴经理要是找不回姓吴的,他自己也只有跑路的份了。”孙兰说着,又是啧啧嘴:“戴寿松这回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听着孙兰说这些,虞景明晓得这一回,戴寿松只怕是难以翻身了,这事体只怕永福门这边还要有的闹了,也只得静观其变。“景明,这边。”王大奶奶这时站在大堂的廊下跟虞景明招呼。虞景明便眉目舒展的过去。二楼的罗马阳台上,朱红白衬衣,红马甲,黑色马裤,一手端了一支高脚杯,边品着红酒边观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虞景明笑着朝王大奶奶走去。王大奶奶这会儿正陪着苏太太等人打牌,王大奶奶今天的风头很好,面前堆了一堆的筹码。虞景明坐在王大奶奶身边,斜对面的一桌,是刚进来的荣太太和虞二奶奶,李二太太正陪着她们说话,多是一些家长里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