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太太心里到底有些愤愤。“成,随你。只你这样,我怕你弄巧成拙呀,到时候泽时定要怨你。”苏太太便不好再讲,大家族里面,这样的较量是常态,李二太太虽然用了手段,但并不阴司,各自立场不同,也没什么可指责的。李二太太讲:“这能拆掉的缘分也叫缘分呀?”李二太太说是这样说,其实从她昨夜一夜未睡好也晓得,如今情形,她也难受,虞景明一直不给她台阶下,她就只能端着。不过,她猜虞景明也是端着,那就看谁端的过谁,毕竟虞景明如今,以她那样的名声,到哪里还能找到李家这样的人家。两人正说着,王大奶奶到了,一进院子,看到李二太太,就说:“二太太来的到早,若不是先前说好的,我差点以为是二太太邀的人呢。”王大奶奶这话说的一脸笑咪咪的,但听的人却难受的很,这局本应该就是李二太太摆的,只李二太太先前拿捏人,如今又不愿意示弱,把自己给端了起来,只得请苏太太出面,先做个局,这事体不说开还好,一说开,怎么都是李二太太不占理。李二太太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都难受,只得端的茶水喝茶。王大奶奶又一脸笑嘻嘻的说:“我说笑呢,晓得是纯打牌,纯打牌好呀,平日我就最烦那些交际牌的,打牌就打牌,弄那些弯绕绕做什么,烦人的很。”王大奶奶这一翻话让苏太太都一脸尴尬,今天的牌局表面是纯打牌,可明摆着里面只怕也有一些试探的,王大奶奶这话就有些噎人,让人如鲠在喉呀。场面正尴尬,虞景明就到了,虞景明其实来的挺早,可架不住李二太太和王大奶奶更早,她便显得晚了,她是晚辈,免不得告罪一二。亭子里,这时牌局已经摆好,茶也正温,桌子一角,还摆了几样精致的糕点,同样是虞记糕点。苏太太接过虞景明递上的食盒,却是故作一脸懊恼的说:“早晓得虞景明要带糕点来,我就不叫人一早去百货公司排队了,你们不晓得呀,如今虞记桂花贡好销的很,百货公司那边不早点排队都买不到。”“苏太太叫人排队买糕点,那是苏太太热情好客,我带的糕点,那是晚辈的礼,不一样的呀。”虞景明便笑笑说。“景明会说话。”苏太太夸奖,如此,场面总算是舒缓了些。几人坐下打牌,虞景明就坐在王大奶奶下手,一边抓牌一边跟王大奶奶聊天。“大奶奶,大嫂身体还好哇?”虞景明问王大奶奶。已进九月,王家大嫂身子快临盆了,虞景明自然关心的很。“医生说快了,医院床位我都订好了,你王大伯最近忙的很,我让端美进公司里照应着,让你大哥端正天天在家陪你大嫂……”王大奶奶这边同虞景明说着,又从怀里拿出二封信:“一封是你二嫂嫂寄给你的,听说欧州局势不太好,要打仗了,你二嫂嫂已经转道在香港,快回来了。”说着,顿了一下又说:“对了,另一封是董璎珞托你二嫂嫂带回来的,是要给你家三妹的。”“晓得了。”虞景明放下牌,接过信收好,心想着,董璎珞自董帮办出事那夜,便消失了踪影,三妹倒是好一阵子找,也没找到消息,却原来是去了香港,只怕是当夜连夜动的身。虞景明收好信,继续抓牌,又道:“嗯,欧州局势紧张我也听说了,说是什么同盟国和协约国斗的历害,我这边俄亚银行的经理还找过我呢,我二叔当初的借款期限还有大半年那约翰说我若早点还,可以给我减免一点利息。也是说银行大量的资金都投在欧州市场,这边头衬紧张……”“也是借口,我跟你说吧,欧州形势不好,咱们这边形势也乱的很,成都都已经失控了,朝庭为了挽回危局,已经罢了川督赵大人的职,着令端方再带湖北新军入昌,可湖北新军这一入川,武昌就空虚了呀,这指不定呀,哪一天武昌就乱了,这些人洋行,都是精的跟鬼似的,还是不生怕咱们这里乱大了,他们的资金打了水漂,自然是要及早收回。”说着,王大奶奶又吩咐虞景明:“总之你心里要有数呀,你现在这情形正好,几家分店都关门了,也别急着开门,先看一阵形势。”虞景明晓得如今局势不好,但不晓得竟然已经这样坏了,王大奶奶既然这样说,她心里便也有数。“行了,打牌打牌。”一边苏太太招呼着,又说:“你两个倒好,一来就说个不停,欧州要不要打战,离咱们远着呢,咱们管不着,眼前的乱局,不管咱们想还是不想,都得生受,天下蒸民,谁能逃得了?”苏太太打了一张发财道。她说这话也是颇有感触,最近形势真的是越来越乱,这有些资产伴身的,哪个不心中忐忑,每每这种时候,倒比不上那一穷二白的来的坦荡,反正就一条命,现在街上人宣传还说了呀,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她们这些有资产的,倒没有这样的豪气了。“这话题不说了好吧,说多了丧气的很。”李二太太也说,这些东西说来总有些人心慌慌的。“那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刀没架在脖子上,种田的都要在地里刨食,经商的还得在商场打滚,求的也不过是本职本份。”王大奶奶抓了牌,打了一张东风说,又问:“对了,去年泽时在上海可是砸了不少单子,今年二太太有什么打算?”“哟,我能有什么打算,今年不比去年,你之前也说了乱的很,总是要观望一下,再说了,老太爷就要到了,这事体大约轮不到我做主,还得看老太爷那边有什么打算。”听着王大奶奶的话,李二太太眯了眯眼回道,她晓得王大奶奶是话中有话。去年泽时好几笔单子都是砸在虞记头上的,今年,她这边一直没动静,王大奶奶这是给虞记敲边鼓呢。不过,她不接王大奶奶的岔,却故意提起老太爷要到了的事体,也是试探王大奶有和虞景明的反应。“二太太这话在理。”虞景明慢条斯理接了话,又说:“对了,李老太爷什么时候到呀,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该给老太爷见礼呢。”虞景明笑笑说。李二太太不由抬眼看了虞景明一眼,这丫头果然鬼的很,她其实更希望王大奶奶能借着老太爷要到的话题,提一提虞李两家的事体,这样主动权便又到了她手上。可偏偏虞景明这边硬是不提虞李两家结亲的事体。李二太太也是敏感的,她自晓得这是虞景明的表态了。她自己拿捏虞景明在先,结果反让虞景明把她架了起来,虞景明如今的态度也表明了,事情不是她要拿捏就拿捏,要谈就谈的,棋局摆开,总是你下一手,我下一手,这样才公平。所以,接下来,怎么谈?要不要谈?跟谁谈?这些主动权就在虞景明手上了。而明显着,虞景明是要直接跟老太爷谈了,所以,虞景明话里才说,要给老太爷见礼。李二太太有些一脸不甘的侧过身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两张帖子给虞景明:“嗯,后天能到,后天晚上在虞园摆宴。”李二太太说着,心里叹息,她这里其实给虞景明埋了一个坑,刚才,虞景明若是不接她的话,不主动打听老太爷何日到,那她做为长辈,自没必要跟虞景明报备老太爷的行踪,如此,她手上的帖子就没必要给虞景明了。当然,不是说,她这帖子不给虞景明,虞景明就不能参加晚宴,这回的晚宴是自治公所和商会为李老太爷接风办的,自治公所和商会那边自会给虞景明请帖。李二太太手里的请帖是属于李家交际圈里的,外人是拿不到的。只虞李两家事体在上海传的纷纷扬扬,李老太爷又是专门为虞景明而来,若是虞景明拿不到李家的请帖,只怕就要落到别人嘴里说,到时会有些难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