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巧了点吧,这么多事体怎么以前就查不出来,偏偏董帮办揭发洋人狼子野心时,这一庄庄一件件的事情就发了呢……”一个记者瞪着卞维文道。“哟,可不是嘛,谁晓得是不是有些人截赃陷害呀,古人有个词叫斯文败类,只怕就是如此吧。”也有人拿话暗讽卞先生。卞先生只是笑笑,好似并不是说他似的,他这会儿只是专注的看着董帮办,董帮办也看他,好一会儿,董帮办突然大笑:“晓得卞先生查账利害,这回我真是见识了,我还有什么话说,董某认栽……”董帮办这话即象是认罪,又象是穷途末路的后无奈之举。董帮办这话后又是一片哗然,众人都有些不解,董帮办这是怎么了,这样的罪一但认下,最少要坐几年牢吧?“董帮办,不可这般认罪,我们为你请律师……”人群有些哄然的道。董帮办笑笑,站在那里,冲着众人深深一揖礼,然后才直起身来,冲着威尔道:“好,我跟你们走,不过,让我上楼换件衣服好哇,这身上有酒渍呢,不能太失礼。”威尔沉吟了一下:“可以。”董帮办笑笑,看了卞维文一眼,卞维文看着他,也笑笑。董帮办再笑,然后上楼,虞景明看他生活依旧“董先生死了……”有人从楼上连滚带爬的下来,场面一片哗然……此时戏台上的戏曲仍在余韵回荡。“温候,难道你还怕死么?”戏台上,演张逊的小将念白道。“将军吓!”演吕布的武生念白道,然后是西皮摇板:“某死后汉室中英雄有谁?”随着枪响,戏台上的大戏也嘎然而止。卞维文放开虞景明的手腕,闭着眼睛站在一边,似乎一切都未发生,但先前握着虞景明手腕的手此时紧紧的握着拳头。虞景明此时仍能感到手腕处一丝温凉,她退出人群,长长一叹,虞园又出人命了。卞维武带着人想上楼,被董家的子侄死死拦住,两个董家人又冲着卞维文冷冷的说:“卞监察,你这投名状卖的不错呀,祝你升官发财,公侯万代。”卞维文不响。……出人命了,巡捕局再一次封锁了虞园。宾客也渐渐散去,今夜对所有参加董家宴的宾客来说将是不眠之夜。站在虞园巷口,虞景明目送着苏太太等人离开,夜到底有些深了,街面上显得有些清冷,倒是四马路分店还有些微昏暗的灯光,周围几家铺子也有零星的光亮,还有的店门半吱呀的开着,有人从店里探出头来张望,看到虞景明,都是隔壁店家,多是熟面孔,自也笑笑点头,然后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关门之即,虞景明便也听得人嘀咕:“虞园又死人了,这园子好象风水不太好呀,前面是虞二爷,如今是董帮办,嘿,还都算是有头有脸的……”红梅也听到了这话,不由撮撮嘴说:“卞先生也真是的,董帮办是罪有应得,但也用不着他去查呀……”“墨贤理看重卞先生,本就是看重他查账的本事,若是墨贤理安排下来,卞先生即进了江海关,那就不能不查……”虞景明道。“如此,那卞先生就不该进江海关了。”红梅啼咕。“卞先生若不进江海关,卞维武说不定现在还被公廨所揖押呢。”虞景明又说。“到也是,我把这一出忘了,如此说来,这倒是命了,只是卞先生一进江海关就对董帮办开刀,这名声只怕要落底了……”红梅感叹。虞景明没有作声,一切看似命运安排一般,但虞景明总觉得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卞先生借虞记走私的借口布的这个局一开始看似只是针对利德,但如今想来,虞景明觉得卞先生从一开始就是针对截留税款那封信,只是她又好奇,信为什么是董帮办自己揭穿?这一举,董帮办简直就是在求死……虞景明觉得她快摸清整个局了,但总有一两个关键点卡在那里,一时之间又不够清晰。“大小姐,我要不要留下来照应一下呀。”红梅这时又道。虞园接连死了两个有些头脸的人,自勉不得落在别人嘴里说风说雨。再说虞园虽然租给了董家,但董帮办一死,董家长子和长媳又都不在,董太太和董璎珞也一直没现身,如今还是孙兰和她夫婿带着两个董家亲戚再照应,戴家大舅自董帮办出事后也没看到人,这时候红梅留下来照应也是情份。只正说着,戴家大舅跟荣伟堂一起匆匆过来,玫瑰也从巷子里迎了也来,三人急匆匆的打虞景明身边过,连个招呼都顾不上就匆匆进了虞园。虞景明微皱了一下眉头,红梅这时没好气的说:“戴家大舅好不讲究,虞园是二姑娘的产业,出了事体,怎么不通知二姑娘,反而让荣伟堂和玫瑰出面,这是什么规矩,戴家大舅也不晓得是站哪边的?”红梅说着,突又压低声音:“听说,江海关那边要对董帮办进行彻查,董帮办所有的资产都被查封,虞园这边董帮办是租了三年的,租金当初也是一把付清,如今这情形怎以办?我瞧着玫瑰那样子,怕还是要打虞园的主意……”玫瑰是交际花,虞园有董家宴的底子在,又是在四马路这个销金窟的地段,最是顶好的交际场所,虞园之于玫瑰如水之于鱼。“合约是有规定,特殊情况另行协商解决,这事还要看二妹的意思,至于玫瑰她怎么想不重要,别忘了虞园这边还有个董婆呢,董婆是要留在虞园的,我也是答应了她的,董婆即然有这打算,怎么会一点准备也没有,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虞园的合约应该会在她身上……”虞景明道。“也是,这事只要二姑娘清醒就没事……”红梅道。虞景明没再作声,有些事体不是清不清醒那么简单的,有些人是明知是坑也是要踩的,只能且行且看。“大小姐,红梅嫂,还未回去呀,要不要进来坐坐?”边上四马路分店的门吱呀的开了一线,润生从屋里探出头来。“你们怎么也还没休息呀?”虞景明边问边进屋,看到后门小作坊的窗户灯也亮着,便问道。“哟,这样的大事哪里睡得着。”润生鬼头鬼脑的说着,被红梅瞪了一眼,他又抓抓脑袋。虞景明走到作坊门口,朝亮着灯的作坊窗户望了望。“守勤师傅也没睡……”润生连忙道。“是大小姐和红梅嫂呀……”莫守勤这时听到响动,推开门出来,看到虞景明和红梅,便笑着打招呼。半吱呀的门里,叫一盏电灯映的如同白昼,虞景明还闻到一股咖啡的醇香。“守勤师傅这夜里还喝咖啡呀?这咖啡是现煮的吧,甚是香醇,在法兰西学的吗?”虞景明笑笑说。“也谈不上学,我在那里也是做学徒,日日要给师傅煮咖啡,就跟我们这边要给师傅泡茶一样。”莫守勤解释着,又道:“今夜虞园发生这样多的事体,反正也睡不着,就喝点咖啡提提神,再试试方子,今夜桂花贡上了董家宴,总不好再叫大家失望。”比起过去,莫守勤谦逊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