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遇到灾难会颓然,而有些人却更能勇往直前。“大嫂,我这有笔钱投到基金里面,你帮我交给大哥。”虞景明拿出一张支票递全王家大嫂说。“好,我替你大哥谢谢,正好最近学校里有几个学生要留洋。”程绣英道,程绣英算是中规中矩的老派媳妇,平日恪守规矩,但行事却也自然温和,接了支票,便笑笑道谢。“大嫂跟我客什么气呀。”虞景明故意瞪眼。“景明不是外人,不用客套。”王大奶奶在一边也笑笑说。说完,又拉着虞景明的手:“最近怎么样,听说陶记跟你们虞记杠上了?”王大奶奶问道,随后却轻轻一拍大腿:“陶民旺这老家伙也是不要脸皮的,做生意也要讲究点体面的,他到好,直接跟个晚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打擂台,也不嫌丢份。”“大奶奶,商场如战场,做生意本来就是这样的,可怨不得陶叔,陶叔也不容易,现在整个糕点行业确实是在走下坡路,尤其还有西点这条过江龙,陶叔是真正专注于这个行业的,他的目光看到的不仅仅是现在,还有未来,我猜他大约也是想闯一闯,闯不一定就能成功,但不闯肯定是不行的,另外陶叔也有拿我当磨刀石,好磨磨子华兄,顺便的陶叔大约也是想给我做磨刀石,去年虞记到底太顺了。”虞景明笑笑说。“成,你既然看得明白,我就不再多说。”王大奶奶听了虞景明这翻话,倒是放下心来,她倒不怕虞景明吃亏,年轻人,吃点亏才有走的更远。她是怕虞景明看不明白,如今看来,景明心里明着呢,对于陶民旺的心思,老爷私下里也跟她分析过的,跟虞景明现在说的是一点也不差呀。这丫头揣摸时局以及看人的眼光确实独到,难怪回回说起景明,老爷都要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冯绍英这时拿了麻将牌过来。“寡坐无味,我们来打牌吧,大奶奶好久没玩了,景明她们那边到是常有牌局,可偏偏景明别的地方聪明,独这一样不开窍,我这马上要出洋了,正缺钱呢,正好找景明赞助赞助。”冯绍英笑呵呵的打趣。“我就算了,久坐不得,三弟替我上场。”程绣英笑笑说。“好的呀,我这还缺点首饰钱呢,前儿个上街,纤纤看上了舒记的一块凤牌,我钱不够,今儿个看看手气,能不能凑足。”王端美也笑嘻嘻的说,舒记是金饰点,舒记的凤牌,用的是掐丝工艺,相当的精美,没有女子不喜欢的。虞景明一摸额,笑着打趣说:“我今天难不成进了土匪窝了?”“你两个都是不安份的,景明虽然对打牌不开窍,但她运气一向好,牌局上可鲜少输钱,你俩个还不是看中我那两个私房,想划拉进你的口袋里。”王大奶奶这时却指着冯绍英和自家老三一脸没好气的笑骂。王大奶奶心里倒晓得这几个是想陪自己散散心。立时的,荃妈招呼了下人摆了桌子,不多时,稀里哗啦麻将牌的声音便响起。自家几个人,打的都不大,全当是添趣。“二嫂哪天走?”刚才的话里,虞景明便晓得冯绍英出洋就在这两天了。“后天中午的船。”冯绍英道。虞景明点点头,记下了,到时要送一送的。一边王大奶奶眼眶也是一红,不过马上揭了过去,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才需放在心上。“一路上都要小心,总归一句话,我王家永远是你的家,记得给我写信。”王大奶奶冲着冯绍英说说。虞景明挑了挑眉,王大奶奶这话似有些话中有话,程绣英正好坐在虞景明身边,便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冯家打算接绍英回去呢。”虞景明这下明白,端青二哥走了,又没有留下子嗣,现在也不是以前那时代了,冯家也是大家,要接冯绍英回去的,王家是没有反驳的理由的。虞景明这才晓得,冯绍英这个出洋里面还是这些内情,冯家是政治家族,接冯绍英回去,大体是要再联姻的,冯绍英是个有主见,自不愿再由着家族安排,因此直接决定出洋,谁家也不待。虞景明又想着冯纤纤,平日里,冯纤纤总是往王家跑,今日却不见人影,只怕是冯王两家之间是有些疏淡了。“我晓得了,大奶奶放心,汪莹莹跟我一路到香港的,我也会在香港待一段时间再去法兰西。”冯绍英笑笑。说到汪莹莹,王家大嫂程绣英好奇的问:“董家宴推迟到下周了吧?汪莹莹后天去香港?那不是不能参加董家宴?听说这回董家宴是要撮和董璎珞和英大使那个侄儿盖文的?汪莹莹这个做大嫂的不参加不太好吧?”“哟,大嫂嫂,你这消息可落后了,董璎珞跟盖文的事体估计悬了,你不晓得呀,前段时间广州那边传了新闻过来,盖文跟东洋一个什么会社家的千金小姐好上了,这事儿在广州那边上了头条新闻的,董家宴为什么一推再推,还不就是因为盖文一直赖在广州,这事儿可活生生打了董帮办的脸,你们瞅着吧,下周的董家宴还不晓得要闹出什么事体来……”王端美插嘴。“怎么,你有什么消息?”程绣英问道,老三这是晓得什么吧。“我哪晓得,听冯纤纤说的。”王端美道。果然王端美说到冯纤纤时,却是有些烦恼的抓了抓脑袋。虞景明也抿抿唇,这盖文一时间到成了暴风的风眼了。陶氏父子四马路陶记,买桂花糕的人从陶记一直排到了天蟾戏院门口,将整条长街挤的满满当当。陶子华站在二楼的窗户边上,先是欢喜的看着这长长的队伍,然后又眯着眼看着对面虞记,四马路虞记分店如今门可罗雀,便是连店里的伙计也窝着不出来见人。听说虞记桂花糕今天又涨价了,都说虞景明了得,如今看来是有些盛名难附,陶子华很有些意气风发的。“对于虞记桂花糕今天继续涨价的事体你怎么看。”陶掌柜坐在二楼的办公桌后面,手里捧着一只大的景德镇瓷茶杯,背靠在椅背上,却是在闭目养神。“爹,虞景明到底是女人,小技量呀,虞景明以为虞记桂花糕今天继续涨价,我就会继续认为是她家姐妹不合呀,然后掩盖她其实是想趁这个机会把虞记桂花糕做成精品礼盒的事情,太小看人了……”陶子华转过身来,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椅上冲着他爹道。“哦,你不看好精品礼盒这事体?”陶掌柜眯着眼睛,看着自家儿子问。“精品礼盒这事体咱家又不是没做过,咱家一直在做呀,咱家还不是因为精品这一块份额被西点抢去了近半,中档市场也正在逐年萎缩,这才想开发外埠市场的嘛。别人能进来,咱们为什么不能出去?”陶子华说着,又道:“虞景明想的是好,有麻师傅在我们陶记,桂花糕的市场份额她根本没法子跟我们陶记争,所以她想另辟蹊径,把虞记桂花糕做成精品,我早上让人去买了虞记的桂花糕,现在她们家的桂花糕叫桂花贡,倒是花了些心思的,不论在质量和包装上,都算得上层。但别忘了,咱家一直经营过这一块,晓得市场份额并不大,而且若没有低档和中档的用户群体支撑着,高档的精品市场是会逐渐萎缩的,虞景明以为把她家的桂花糕提档就没事了呀,那是空中楼阁。”陶子华道。他有信心把虞记桂花糕的市场份额吃掉。陶堂柜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说:“好,你有信心就好。”说完,陶掌柜又喝了口茶,他其实内心里有好多的话是不吐不快,但也晓得这会儿子华正在兴头上,只怕说多了还以为他长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是给他泼冷水,到时,父子俩又免不得弄得一场不快。想着,陶掌柜又重重的咳了起来。“爹,这边都稳定了,也没什么事,你回去休息吧。”陶子华劝着陶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