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虞景明没太在意,但麻三妹这样的心思到底不光明。“该回去了。”虞景明冲着红梅道,两人便一前一后往虞宅去。“大小姐,红梅嫂。”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卞维文张开眼跟两人打招呼。虞景明笑笑,停住脚步,红梅顿了顿,便越过虞景明,先一步进了虞宅,站在虞宅门内等着虞景明。“卞先生,不出意外的话,虞记的货会搭上伊丽莎白洋轮抵沪。”虞景明冲着卞维文,这事自然要跟卞先生说,想来一些东西卞先生也是要做准备的。“多谢大小姐。”卞维文一脸感激的道。“卞先生客气。”虞景明笑笑回道,又说:“对了,李公子让我传句话给卞先生,他有卞先生这边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卞维文显然没有想到李泽时会让虞景明带这样一句话,他身形顿了顿本来靠着墙的身体也站直了,好一会儿笑笑说:“谢谢李大公子。”说完人又轻轻的靠在墙边。虞景明看了看卞维文,然后有些好奇的问:“卞先生到底要查什么?方便说吗?我想,应该不仅仅是利德吧?。”虞景明实有些好奇。卞维文看了看虞景明,将两手笼在袖子里,然后抬头远眺夜色,今夜有月,但月亮长毛,明天或有雾有雨,卞维文想着,明天三儿上学要叫他记得带伞。“卞先生……”虞景明看卞维文久久失神,便再招呼了一声。卞维文才回过神来,看着虞景明,眼睑微微垂了垂,才笑笑说:“大小姐想多了,除了查利德我还能查谁……”卞维文说完,那脸就转向一边,看着夜色下长长的巷,悠长而寂静。虞景明看得出来,卞先生不想说,她本也不是强求人的人,自然也就不在问了。“夜了,回了……”虞景明便冲着卞维文点点头,然后跟卞先生擦肩而过,走到虞宅门口,正要推门进屋,又听得身后卞维文道:“大小姐,抱歉……”“嗯?”虞景明回头,一时有些弄不清卞先生抱歉什么,抱歉刚才回避她的问题?这本不算什么,卞先生有不说的权利。虞景明想着,就看到卞维的视线落在二号门的铜环上,才晓得卞先生是指麻三妹最后的话把她拉下水的事体。“扯平了。”虞景明笑笑,当日红头巾落在卞先生头上,给卞先生惹来许多风言风语,再加上卞先生几次出手帮虞记,这些便一直是麻三妹心中的刺,如今,麻三妹拿她说事,虽不算因果,但到底也是有些关联,所以,扯平了。卞维文笑笑,虞景明便也点点头,转身进了虞宅。卞维文拢了拢衣领,进了圆门洞。取舍后街,卞维文在前,卞维武背着卞三儿跟在他的身后,三人默默不语。方走到卞家门口,却叫黑呼呼的一团人影吓了一跳。“谁?”卞维武大喝一声问。“是我。”那团黑影慢慢的站起身来,还踉跄了一步显然是坐久了,有些腿麻,那黑影捶了捶腿,然后是打火机的声音,一团亮光亮起,借着这团亮光,卞维文才看出坐在他家门口的居然是董帮办。“董先生,你怎么来了?”卞维文微皱着眉头,董帮办这下半夜里,坐在他家门口做什么。“不来不行啊,再不来我这半辈子的家业和名声可就要砸在你俩兄弟手里了。”董帮办说,然后举高了手上的打火机,他也不松开手,只是尖了嘴冲着打火机吹了一下,打火机的火头便灭。黑暗中,卞维文连董帮办的轮廓也只看的隐隐约约。“董先生来多久了?”卞维文又问。“早来了,起先就坐在小西门那里跟守门的老卓聊天,后来小西门快要门了,我才从永福门的街尾过来,到了你家门口,叫门叫不应呀,想着你们家总会有人进出,就干脆坐在这门口等了。”董帮办倒是一脸平静的说。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他其实想了很多,人这一辈子到底要求的什么?听董帮办这么说,卞维文便想起小西门快关那会儿,他临睡前去看看三儿,没想到三儿居然不在屋里,他便出来找,因此,那会儿家里只有老潢。老潢那家伙,大约是受了黄花岗的刺激了,昨天喝了不少的酒,闹了一夜的酒,大约是不会起来给董帮办开门的。卞维文明白,董帮办这时候来找他,必是晓得他的一些打算了,毕竟要他进江海关本就是董帮办的意思,如此,他的一些谋划便显然落在了董帮办的眼里。本来也是,他布局的点都是从上回董帮办给他的账本里摸出来的,这些东西没有谁比董帮办更清楚。“董先生,进屋吧。”卞维文在黑暗里说说,摸黑开了门。已是初五的零晨,没有月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卞维文推开了门,借着隐隐约约的一点点星光,摸进了堂前,点亮了油灯。油灯的光线不明,带着昏昏暗暗的,人的面目也显得隐隐约约。“大哥,我背三儿上楼睡觉再下来。”卞维武颠了颠背上的卞三儿说。“嗯,慢点,老潢今夜吃了酒,闹酒呢,别吵醒他。”卞维文一边提着热水瓶给董帮办倒茶,一边朝楼上抬抬下巴跟卞维武道。老潢一世算是想的开的,但到得现在这局势心中只怕也是有不少想头。“晓得。”卞维武点点头,然后背着卞三儿上楼,楼梯有些老旧,踩在上面发出吱吱地响声,让人听着有些牙酸,在这时刻更加的刺耳。董帮办咧了咧嘴。“董先生先吃碗茶。”卞维文倒好了茶,放在董帮办面前,最差的茶叶,最苦的茶,却是最提神。一夜未睡,董帮办心里有事,现在倒也不困,但精神着神有些不济了,便端起茶碗先是咪了一小口,然后大大的灌了一口,然后咧咧嘴,这茶是真苦,尤其是那股涩味,舌头都发麻了,这样的茶董帮办原先是喝不得,此时喝来,却觉真是人生真味儿。卞维文这边把卞三儿的那只黑头抓进鸟笼里,黑头这会儿两只小眼瞪在滴溜圆,卞维文便丢给它两粒瓜子,黑头腊嘴脖子一伸,嘴巴就接住了,嗑的一声,瓜子壳落在鸟笼的底盘,瓜子进了鸟肚子了。“不错的腊嘴。”董帮办放下茶碗,咧咧嘴道。“老潢抓的,也是他调教的。”卞维文笑笑说。“老潢可惜,听说当年,他差点被选进宫里坐上那九五之位,是老佛爷嫌他年龄大了放弃的?”董帮办好似突然有了闲聊的兴致,说起了才潢的一些八卦。“谁晓得呢。”卞维文笑笑,又说:“按理不太可能,老潢虽是正黄旗,但早就是正黄旗那边偏的不得了的偏支了,要不然,哪能落魄成如今这样……”“嘿,有好房子住着,有人侍候着,还能天天溜鸟,时不时的还能给人找些不痛快,这哪算落魄。你瞅着吧,这天日总有一天要改了,到那时候,八旗的那些人,还不晓得要怎么样落魄呢。”董帮办感叹的说。八旗那些人做惯了主子老爷,如今也要让他们尝尝当孙子的味道。卞维文没有做声,心里倒是想着,许许多多的人抛头颅洒热血,可不是为了叫别人作孙子,而是为了整个民族腾飞。他突然想到了楚庄王,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这个民族何时冲天?何时惊人?楼梯口又传来吱呀一声,卞维武安置了卞三儿,这会儿正下楼来。“维武啊,听说今天闹的挺凶啊,我那些场子你接手多少了?”董帮办侧过脸冲着卞维武问。人人都道他在拿卞维武作刀,却不晓得卞家老二骨子里野的很哪,若没有好处,他哪能真甘愿给人做刀,自己撒手,这小子就趁机接手自己的地盘。“有个五六成了吧,多谢董帮办。”卞维武冲着董帮办拱拱手,他晓得他的目的瞒不过董帮办,而他其实也并没有瞒,因为董帮办曾明白的跟他说过,他在江海关的日子不多了。可以说,他接手董帮办的场子其实是得到董帮办默许的,要不然,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哪里能这么顺利,这么快的接手董帮办五六成的场地,这里面,其中有四成是还完全掌握在董帮办的手上,卞维武接手时几乎没遇到什么阻力,只有另外两个,一个码头,一家外贸俱乐部,是卞维武带着人打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