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控制此刻的心情,狂喜和痛苦两种情绪撕扯着他,陆邵坤嘴唇抖动,眼里涌上热泪,迫切又小心翼翼地问,“你其实是在乎的,对不对?”
他知道这个问题听上去有多无耻,他曾经是如何要求江朔的,如今又是如何卑微乞求的,他不敢相信过去的自己究竟有多愚蠢,竟会为了江朔的听话懂事而沾沾自喜,刚才看到他眼中那痛彻心扉的哀伤,他才恍然惊觉,他其实是在乎的。
这种在乎并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单纯地感到恶心和厌恶,他是在乎的,因为喜欢而在乎,又因为喜欢所以再也无法忍受,无法忍受他那些荒唐至极的过去,无法忍受他始终不懂得体谅他的感受,无法忍受他陆邵坤从没有把他当做过唯一。
“你不要多想。”江朔神情平淡地看着他,“我刚才只是没有把握好情绪。”
陆邵坤不信,“不可能,你别想骗我,这场戏根本就不是那么演的!”
“陆邵坤,”江朔定定地看着他,“我是在演戏。”
“不是演戏,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在演戏!”陆邵坤拉住他的手,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讨好,“江朔,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陆邵坤,”江朔笑了一下,笑容有些无奈,“我是说,这些年,我不过都是在演戏而已,你不要当真行不行?”
说到这里,他看着陆邵坤在悲伤中逐渐碎裂的面容,柔声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陆总,我和你是包养关系,哄你开心不过是我的工作之一。”
被他刻意咬重的“包养关系”四个字像把刀捅在陆邵坤心上,心口流出的血淌满全身,他颤声问,“那你跟我解释,刚才是怎么回事?”
江朔都气笑了,“我不是已经说了,是我没有把握好情绪。”
陆邵坤固执地摇头,“我不信,你肯定在骗我,江朔你不可能对我没有一点感情,我不相信!”
江朔无语地甩开他的手,“陆邵坤,你发什么疯!”
陆邵坤用力抱住他,“江朔,不管你今天说什么,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我跟你发誓,我不会再碰别人,除了你我以后谁也不要,你别跟我闹了好不好?我求求你别跟我闹了!”
陆邵坤眼眶通红,执着地盯着他的双眼,想从里面看出哪怕一丝丝的心软,江朔直视着他,用冰冷坚硬的眸光挡住他所有的窥探,“陆邵坤,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你以后想怎么样都和我无关,但是我请你记住这些年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要指望我会原谅你,更不要指望我会爱上你!”
看着陆邵坤瞬间浸满绝望的双眼,江朔上前一步,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狠绝,一字一顿,清楚地告诉他,“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李天疯了。
他穿着那件旗袍,在白天的村子内游荡,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赤裸的双脚踩在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脚印。
村子里的孩童围着他蹦蹦跳跳,笑着往他身上丢石子,骂他变态、神经病,大人们尖叫着冲出家门,惊恐地将他们拉开。
敞开的院门接二连三砰砰关上,隔壁花婶和女儿站在田埂上,远远看着疯疯癫癫的李天,花婶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怪异,小女孩似乎是想问什么,抬头刚张开嘴,随即被她用力捂住,着急忙慌地拖回了
李天又哭又笑,眼泪滚落,他却笑容痴癫,镜头始终定格在他的脸上,残忍地向观众传达李天已经彻底疯了的事实。
然而导演似乎并不想就此放过观众,通过镜头的切割,电影画面不断闪回到那一夜李天看到男人出轨后的模样,同样的面庞,日与夜,似乎正在向观众暗示着什么更加可怕的真相。
从此,李天像是彻底自由了,他在白天纵情高歌,诡异而又夸张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旁若无人般翩翩起舞,破碎的旗袍挂在身上,几乎已经衣不蔽体。
在那个年代,一个闭塞的村庄,男人的出现短暂地救赎了李天,但也彻底摧毁了他,看到这里,观众们必定满心感慨,或许会为李天鸣不平,或许也难以逃脱香火延续的思想桎梏,电影镜头呈现出来的,似乎是李天释怀的妥协,事实上,面对这悲惨的命运,他永远在妥协,在这种无力抗争的绝望中,最后只能将自己囚困在一个脱离世俗的世界,永远地沉沦下去。
林殊采用长镜头的拍摄手法,整整三分钟的画面一镜到底,配上江朔无可挑剔的表演,效果触目惊心,当他喊完卡,整个剧组陷在一片死寂当中,故事的沉重压迫着每个人的心脏,不少人站在那里,难受地唉声叹气。
即便是专业如江朔,此刻也有些难以出戏。
陆邵坤站在远处,望着孤零零站在那里的江朔,想过去,却又没有任何立场再去给予关怀,手掌在口袋中一再攥紧,他的眼中流淌着悲伤。
那晚江朔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把刀,割在他的心上,让他痛不欲生,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但一想到这种痛苦可能还不及他曾经施加在江朔身上的万分之一,悔恨带来的绝望便更加令他感到窒息。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陆邵坤掏出来,扫了眼来电显示,迅速收拾了一下情绪,摁下接通键。
“陆总。”电话里传出周悦的声音,语气颇为凝重。
以为公司出了什么事,陆邵坤沉声催促,“说。”
电话那头,周悦语速极快地说着什么,听着听着,陆邵坤脸色微变,举着手机,忽然抬眸望向江朔,脸上的表情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