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记耳光清澈响亮,李泉天旋地转。显然,渡边毫无保留她的气力,她也不想保留,她不想给林赤留下借口,以免他推脱反悔,再生枝节。李泉捂着脸,怒气冲冲走到林赤面前,喝道:“你这下满意了?现在该你了!”林赤勉强露出笑容,道:“李兄弟……”话还没说完,李泉赶紧不耐烦打断道:“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谁是你兄弟!”林赤把李泉上下又打量了一遍,目光变得阴沉起来。李泉看出对方不怀好意的样子,心中大惊,生怕他变着法子捉弄自己,连忙未雨绸缪道:“你又在想什么坏点子?我警告你,你不要再起什么幺蛾子!”林赤面无表情道:“李兄弟,我们虽然不是一路人,但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否则不要怪我无义!”林赤咳嗽一声补充道:“日本人对你怎么样,你也看到了,千万别把自己当回事!”“你能拿我怎么样……”李泉心有不甘,极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像蚊虫一般只是嗡嗡作响。“你这个人就是太愚笨,看不清局势,用你们苏州话说,就是拎不清!”李泉刚想回应,忽然想起什么,诧异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苏州人?”林赤鄙夷看了他一眼,“我不但知道你是苏州人,还知道你为了换得荣华富贵,竟然连自己的堂兄弟都出卖了!你这样的人活着和死了又有何区别?”李泉愣了半天,表情充满惊愕,转瞬间变得恼羞成怒起来,林赤的这番话一下子揭开了他最痛的伤疤。自从供出了李毅后,他的良心一直深受谴责,这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如今,林赤当众又撕开了这原本即将愈合的伤口,又如何不让他愤急交加?“你还是考虑考虑自己吧,少管闲事为妙!如果你还是这般顽冥不化,就死到临头啦!”“这个结论下得太早了吧……”林赤顿了顿又道:“万一,我一狠心,用我的情报换你的小命,你觉得可不可能?”李泉大惊失色,林赤所言正是他最担心的,底气已严重不足,蓦然觉得参与审讯是个极大地错误,恨不得马上逃之夭夭。李泉连强词夺理的勇气也没有了,呐呐道:“林兄弟,你真狠……之所以那样做,我也是逼不得已,您还是不要再和我计较了!”李泉的语气已近乎是祈求。渡边跻身李泉身前,回头厌恶地瞪了一眼喋喋不休的李泉,厉声道:“废什么话啊,一边去!”李泉马上如大赦般惶惶退去,临走时还是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赤一眼,个中深意,有求饶,有哀怜,有期盼!他生怕林赤再提出什么不利于他的条件。渡边粉墨登场。紧随渡边而至的是松机关的机关长黑木瞳将军。“该你了!你是个男人,可不能言而无信!”渡边先堵住了林赤的退路。“我会信守承诺的!”林赤把微微后仰的脑袋向前移动了些许,淡淡道:“梁洪之是不是派了一名叫周启仁的特使,从北平出发,他是不是来南京城了?”渡边从他的嘴里听到周启仁的名字,很是惊异,林赤所透露出的这个信息还算准确,于是心想林赤接下来所说的或许有些价值,便靠得更近了,忙不迭声道:“是的,确有其事,他怎么啦?”“我被抓之前,得到情报,有人要刺杀这位特使先生!”渡边一直侧着脑袋倾听,却见林赤说到这儿,再无下文,不免失落,提高声音追问道:“就这些?还有吗?”“我所知道的就这些。”渡边恼怒道:“你不是说你会全招?怎么就这点东西?!”“我又何时说过全招?这已经足够了,你还指望获得更多的情报?”林赤揶揄道:“三记耳光只值这么多!再说这么重要的情报只交换三记耳光,我还觉得吃亏呢!”这句话被不远处的李泉收入耳里,他紧张地前进几步,立即忐忑起来,生怕他再拿更重要的情报提出什么更过分的要求!林赤却再未提及他,只说道:“咱们的买卖公平合理,各取所需,互不亏欠!”“你这是什么狗屁情报!周启仁已遇刺身亡啦!”渡边已不再矜持,歇斯底里道。林赤的脸上马上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长长叹息道:“怎么会这样?哦……他居然死了……哎,如果你们早点抓住我就好了,那样的话,也不至于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渡边气不可遏,刚要发作,被黑木制止了,黑木来到林赤的面前,和蔼问道:“那我请问林先生,你知道是谁杀了特使先生?”“那我就不晓得了,或许是共产党吧,反正不是我们……周启仁来南京的事我们事先一无所知。”林赤明显是在撒谎,可黑木却无计可施,这立即让黑木有抓心挠肺之感,对方明明知道一切,却奈何不得,如果可以将其大卸八块,就可以倒腾出他所有的秘密,黑木早就毫不犹豫这样干了,可偏偏这条路行不通,所有的机密均存储在他的脑袋中,看不见摸不着,无影无形……,!故而,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需要足够的耐心,才能一切遂愿。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定是受到过专业训练,不但心理素质极优,抗击打的能力也很强,刑罚的折磨只是让他的身体受到创伤,却丝毫无法动摇他的信念!想到这里,黑木不禁有些气馁,那股凌人的心气一下子被消解了不少。看来,想撬开他的嘴,还需要从长计议。黑木尽管内心沮丧,却不露声色,依旧和气地对林赤道:“林先生,今天得罪了,接下来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会很快再次见面的,到时,我希望从你嘴里获得更有价值的东西,你也清楚,我们帝国军人有一个优良传统,那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希望你好自为之!免得伤了和气!”“我会认真考虑的!”林赤眼中透出满满的感激。黑木从他幸灾乐祸的神情忽然知道,要让这位林先生很快招供,路还很漫长。黑木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站在原地思忖片刻,对典狱长武内次郎招了招手。武内疾步而至。黑木语重心长吩咐道:“武内君,这位林先生可是我们的贵客,你要好好招待,尽量满足他的要求,我相信总有一天,林先生会有所顿悟的!”……林赤被再次押解到十号监房时,午时已过。押解人员临走时,意外地解开林赤的手铐。林赤明白,这定是黑木的主意,他开始唱起了白脸,分明是在延续临走时的那番话的意图。林赤还明白,要撬开一个人的嘴,那就必须给他希望,必须抑扬顿挫,刚烈和阴柔并重,不能一贯而为之,也不可一条路走到黑。显而易见,黑木对上午的这一轮刑罚的收效并不满意,开始转换思路了!双手重新获得自由后,林赤反而不习惯起来,挥舞了几下手臂后,由于稍用力,林赤忽然感觉到周身剧烈疼痛起来。头被长时间埋在水里,所带来的窒息感尚在,但并未造成后果,倒是肚皮上的烫伤钻心地疼,只要身体稍一活动,衣服必定碰触到那块伤口,痛感便传遍全身。林赤小心拉起衣服,发现烫伤处血迹斑驳,透出猩红一片。在伤口的表面,渗出不少液体。林赤于是坐在床上小憩。没坐多久,门外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走廊上铺的都是水泥地,这脚步声却很轻柔,双脚踩踏在水泥地上只是发出“沙沙”的声响,林赤稍加揣度,便知对方并非脚着皮鞋。脚步声就越来越近,很快来到监房门前,这时却停了下来。应该是送牢饭的到了。很快,林赤听到一串窸窸窣窣的声音,目光尽头,果见监房铁门的下方十数公分高度的空隙中递来一盆饭菜。对方将饭菜送进,敲了敲铁门算是提醒,旋即离开了。林赤已经饥肠辘辘。林赤吃力而小心翼翼地弯腰,取出那盆牢饭。饭菜明显比早上的第一顿要好得多,一块拳头大小的白馒头,外加一小份干菜烧肉。艰难地回到床前的桌旁,林赤并未坐下,而是直接开吃。他贪婪地将七八块肥肉一扫而光,只留下残渍,然后再准备开始吞食馒头。林赤抓起馒头正欲往嘴里送,突然看到馒头的中间裂开一条缝。林赤举起馒头的手不知不觉收了回来,移至近处细细端详。这块馒头显然被人掰开过,馒头的正面整齐地陷进去了四根手指印,而背面是两道大拇指印。裂缝不是很宽,但开口却是鼓起的。此时的林赤已隐约感到这块馒头大有蹊跷,连忙把身子背对大门,双手顺着裂缝将馒头轻轻掰开。林赤的双眼忽然放出异样的光芒。馒头的中央,被塞进了一团白色的东西。林赤两指钳住它,取了出来,竟然是一个很小的白纸团。林赤将纸团握在手心,并未马上展开,而是蹑手蹑脚走近铁门,在门后静静地谛听了片刻,确信门外无人后才将身子隐在铁门一侧的墙后。打开纸团,纸条上的一行字即刻跃入了林赤的眼帘。:()枪膛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