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银子能换十钱银,一钱银子能换百文钱,司微这么几年养的鸡,并着尤氏织布、刺绣换来的那么千枚铜板,就这么流水般花了出去。
尤氏本就不是掐尖儿要强的人,生性柔婉,说话间也能看出曾读过几本书,于司微幼时更是教他识过一些字……受过一定教育,却又太过仁善软弱的人,在逐渐乱了的世道里,是最难护住自己的。
时至如今,弹将尽,粮将绝,末路在即,尤氏除却能诉说些不甘与苦楚,又能说些什么呢?
司微微微仰头,看雪粒子被风卷起,呼啸着穿林而过,化成呜咽鬼嚎,连绵不绝。
出神间,瓦甑里的粟米粥翻滚着,黄色的粟米于甑中一一炸开,于是小米的清香混着雪的冰冷在司微鼻尖蔓延开来。
取了半捧面粉,着缸中未结冰的水舀起一瓢,缓缓在涮洗过的碗中将泛黄的面粉中搅成面糊,再倒入甑中徐徐搅开。
待裹着粟米与发白的面糊在甑中开始咕嘟咕嘟冒泡,便是熟透。
将粟米面汤盛进碗里,取双干净筷子将坛子里腌制好的酸萝卜夹出来一小碟配饭,又自一旁充做厨房的草棚下翻出来一个布包,里面两块麻布包着的,是司微昨日进城买的胡麻饼子。
将豁了个口的碗翻过来扣在甑中,加上些许水,把饼子放在碗底悬空支着,再盖上盖子,司微这才吁了口气,把饭端进屋里,伺候尤氏用饭。
尤氏靠在床上,没拿筷子,只是捧着碗拿着勺子慢慢把一碗稀饭喝完。
司微自是知晓尤氏心里的想法:萝卜胀气,吃多了不雅,再者酸萝卜开胃,开了胃口难免又要多吃些粮食,是以并不动筷。
尤氏只把一碗稀饭慢慢舀完,便将碗放在手下的矮桌上朝着司微摇头。
司微没有再劝,只是收拾了碗筷出门刷洗。
这会儿子功夫,瓦炉上蒸着的饼子早已被水蒸气熏热乎了,甑中水只剩浅浅一层,咕嘟咕嘟翻滚着,盖子一掀开,白色的水蒸气铺面而来。
把饼子重新用干净的麻布包好,却是又将先前熬药的瓦罐取了出来,添水加柴,放在瓦炉上重新开煮。
而先前拿麻布包好的胡麻饼子,也搁在瓦罐上头压了盖子氤氲着。
这样处理过的胡麻饼子定然是没有刚出炉的酥香,但放隔夜的胡麻饼子受够了水蒸气的熏染之后,吃起来至少不会硌牙——放硬了的饼子,一口上去怕是只能留下一个牙印,多的甭想。
而趁着熬药,司微进了东间的隔间,把自己昨日穿的那身衣裳翻出来换上。
这衣裳虽旧却不破,有种洗的发白的素净,穿在身上已是司微尽量体面些的打扮了。
踩上有些挤脚的鞋子,司微出了堂屋门,在茅草屋的屋檐下继续守着他的瓦炉。
算算时辰,直到药已经熬煮得差不多,司微取出一个洗的干净的竹筒,将瓦罐中的药汤倒进去,拿木堵塞了口。
滚沸的中药汤灌进竹筒里,于是这竹筒也开始渐渐升温,最后暖成一片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