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同学叫什么名字?”台上,年轻的女先生问道。“李松青。”民国4年,改造所的女先生穿着淡雅的旗袍,头发盘了起来,她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气味,她牵过小玫瑰的手,送她去登记姓名,登记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玫瑰。”她说完名字的时候,登记那人似乎听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小玫瑰脸一下子涨红了,在她还不懂什么是羞耻的时候,她已经被羞耻抓住了。对方说道:“以后你就不是□□了,也不能叫这种艺名。”小玫瑰还不懂什么是艺名,因为从小大家都是这样叫她。她好像做错了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伸出手,像过去做错事了那样让对方打手心。旁边的女先生蹲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说道:“玫瑰虽漂亮,却也容易被摧残,这世道艰难,你要像松树一样耐寒长青才能活下去。”“以后你叫松青吧,我去问问你有没有姓,如果没有的话,以后跟我姓吧。”三十六年后,同样的平城,同样的改造所内,台上的女先生听了这个名字,道:“鹤瘦松青,精神与秋月争明。这是出自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新荷叶》,真是一个好名字,给你取名的人希望你能够如同松树那般耐寒长青。”李松青坐在台下没有说话,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整堂课,她作为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在一群十来岁的小姑娘中格格不入。晚上,妇联主任找到了话题,问道:“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这也是我需要改造的内容吗?如果不是的话,我可以拒绝回答吗?”“我只是想更了解你,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都快把我家八辈祖宗给你介绍了一遍了,你总得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吧?”李松青顿了一下,她不想说自己曾经进过一年半的学的事情,于是道:“这是过去一个认识的女人给我取的名字。”“她一定很有文化。这个名字很好听,寓意也好,比我的名字好太多了。”妇联主任的名字叫谭雨大。因为她出生那天,暴雨。“她读过很多书,是咱们公认的才女。”李松青说起那个女人,脸上甚至带了些光,她脸上那些不合适的粉都没有那么刺眼了,整个人语气也很轻松:“她还发表过很多文章。”那是谭主任甚少看到的样子,她意识到这个女人对于李松青来说很重要。李松青虽然每天都在嬉笑,可是这一刻的笑跟以前的不一样。但李松青只说了一会儿,就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了。这天晚上,李松青做了一个梦,梦到了那个跟她说“你要像松树一样耐寒长青”的女人。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她了,早就忘了她的样子了,只记得她身上有种好闻的味道。她变成了小孩子一般追在对方身后喊:“先生,先生——”梦醒来时,李松青未哭先笑,怎么不可笑呢?她这个残破的身体,居然撑了这么多年。而当初说这句话的人,甚至没有活过三十岁。作者有话说:没有写得很露骨,但我哭了一下午。她说她不会接受改造,一生是□□,可她从来都叫李松青。禁娼(三)振兴机械厂接收了七个改造后的妇女。本身是轮不到她们厂的,机械厂上手太慢。但纺织厂和染布坊收纳不下这么多人,再加上振兴机械厂的女职工多,这段时间准备城乡交流大会,谭主任和年英接触得多,于是决定送人过来。结果,李松青待了两天,就跑了,但好在没有影响原本的计划,另外七个人还是得来。平城本来就不大,这两天的广播里一直都在说妓院老板被枪毙的事情,再加上妓院老板被枪毙后,女人们是被统一改造,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注意她们的去向。现在要来振兴机械厂了。工厂里根本瞒不住这种事情,于是乎,一到食堂里,大家就都讨论起来了。人还没来,大家就都知道这些改造过的女人会跟大家一起吃饭,还会住在女工宿舍。年英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不住在女工宿舍里面,那些女人就更难融入进来了。如此一来,自然也有不少女工不愿意接受她们也住女工宿舍。“也不知道有没有病,我听说她们大多数身上都有病……”食堂里,女工们围在一起,生产车间的张有福小声说道:“干嘛一定要跟我们住在一起?”“前段时间不是说有医生去治病了吗?必须要治好了才能从改造所出来。”王大姐身上是有任务的,年英专门跟她说过这个问题,于是说道:“你们不要有情绪,前段时间的思想课白上了吗?课上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