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文乐对上我的目光,唇抿了几方后,竟半跪于我面前,捧着我手说:“我的确知道一点,但也只是听说。那年,我跟小侯爷他们吃过一回酒,小侯爷喝醉了,提起你的……不,林春笛的名字,说要想法子逗逗林春笛。”
逗逗我?
“你知道的绝非这一点,对吗?”我将手猛然抽回。
聂文乐张嘴欲言,我提前说道:“我记得清楚,那首《春夜宴》,你说见我在纸上写过,你若不清楚宴会上会发生什么,怎么会说这种话?你好好想清楚,再回答我的话,你要知道,我现在是九皇子,我随时随地都能杀了你。”
他深吸一口气,手转而抓紧旁边桌上的绸布。
我见状,抓起桌上的茶盏往地上狠狠一掷,“你给我说实话!”说到末音,我又忍不住手指揪住胸口衣帛,指尖因用力而绷紧。
聂文乐急忙从地上起来,“你身体不舒服,我先叫大夫,你别置气。”
“我现在不想见大夫,我就想听你说实话。”
我的话让聂文乐重新顿住脚步,他回首望向我,眼神变了又变,片刻后,他这回是跪在了我面前。
“好好好,我说实话,你生气要打要杀我,我都认,你别把自己身体气坏了。”他闭了下眼,“你十八岁生辰那日,我早早地买了礼物想送你,可你不在你学宿,我想着你应该太学落锁前会回来,但我一直等到第二天天蒙蒙亮,看到林重檀的书童伴着你回来……
后来,我结交了小侯爷的亲友,他带我跟小侯爷他们一同去吃酒。他们言笑中谈到你,说你会作诗了,想……同你玩,可总归要顾着林重檀的面子,于是他们想等林重檀科举离开太学后,再、再跟你玩,毕竟你只是林重檀的远房弟弟,若你自己愿意,林重檀也管不了那么多。
小侯爷本喝醉了,这时却突然坐起说,林重檀早烦了你,说你缠着他要这要那,你好些诗词都是他帮忙写的,还说太子殿下有心想整整你,林重檀他也同意了。我那时候真的只是一时生气,想着宴会结束,你看清林重檀的真面目,就不会跟他在一起了。”
说到此处,聂文乐整张脸都涨起浮红,而我觉得无比的恶心。
想同我玩?是什么玩法让他们非要等到林重檀离开太学才能玩?
还有林重檀,他……他……
我牙关咬紧又松开,那一夜的事是我的噩梦,我现在所做,揭开的也许不仅仅是真相,也是伤口。每一次回想,就像是把没有痊愈的伤口再生生地撕扯开。
如果聂文乐句句属实,那么这些人早就知道那些诗词不是我写的,他们看我应该同看跳梁小丑一般了吧。
“你只知道这些了吗?你跟太子有联系吗?”我一字一句地问聂文乐。
聂文乐怕我不信,言辞极其恳切,“太子怎么会跟我有联系,我真的只知道这些,我知道他们会在宴会上揭穿你,但后来你落水的事,我是一点都不清楚。我绝对不知道林重檀他还想杀你,如果我知道的话,我那天绝对会护住你的!我刚刚说的话,若有一句是假的,就让我遭雷劈,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我沉默良久后,站起身准备离开。可聂文乐猛然捉住我袖中的手,“你不开心打我也行,你别那么难过……”
他的话未完,房门就传来喧闹声。
“越世子,越世子,我们公子房里真的没有人,我们公子也不在,他……他在后花园,不在房里。”
“呵,你们这些人滚开!待会我连你们一块打!”
争执间,我还听到宋楠的声音。
“越世子,还请不要擅闯的好。”
聂文乐听到外面的动静,忙从地上爬起来,他着急地到处看,又将侧方的窗户大开,“九皇子,你从这离开……我知道这委屈了,但你也知道越飞光那人,他原来就爱欺负你,现在习武后,一身蛮力气。”
我置若罔闻,抬腿走向门口。我已经没有心情去管什么聂文乐,什么越飞光了,我只想知道真相。
到底是谁指使段心亭杀了我。
我复生后,先是段心亭装疯,再是我以山匪的由头将段心亭藏起来。自此,怕是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死了,只有几个人知道段心亭没死。我每次来关押段心亭的地方,带的人都很少,随从都是宋楠信得过的。
那次我带段心亭去天牢见林重檀,也将段心亭乔装打扮了一番,牢里的狱卒应该不知道那是段心亭。
段心亭被我关押了好几年,太子若真作为幕后指使者,不杀段心亭,也许是以为他死了。那如果段心亭重新出现在京城,太子就一定会杀了他灭口。
我又想起一件旁的事,我撞见段心亭和林重檀在荷花池相拥时,我让人把段心亭丢进池子里,当时是太子拦住了我。
段父不算什么大官,段心亭在太学也并非拔尖,尤其段心亭落了水后,狼狈不堪,可太子居然也能在夜色下认出他-
我推门而出,外面的喧闹声骤停。越飞光一看到我,隔住宋楠隔壁的手立刻收了回来。他死死盯着我看,脚步也往我这边踱了一步,但接下来就被宋楠拦住。
“越世子见到九皇子还不行礼吗?”
聂文乐此时也从我身后追了出来,他看到越飞光,就理了理自己的衣袍,对我行礼道:“臣恭送九皇子。”
我身心俱疲,只往前走,半晌,听到身后越飞光的声音。
“臣给九皇子请安。”我听后面的动静,他似乎给我行了个跪礼,但我也没有回头,上了马车后,让宋楠去市集上买面镜子回来。
果然镜中的脸苍白不已,难怪聂文乐一个劲要给我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