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在女君身上,又看了眼远处的居室,揽着人往庭院里多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女君是博陵林氏的宗妇,不再是渭城谢氏的女郎,就算是从前和十娘情义再好,还能亲过女君自己生的女郎。”家主归家后,女君虽然是去亲自帮着宽衣,但是前面用晚食的时候,她也分明看见二人没有说过半句话。谢宝因见玉藻这么小心翼翼的说话,应该林业绥已经沐浴完,从湢室出来了。她拿手帕抵着唇,低声咳了几下,把嗓子里那股异感咳走后,虚声道:“怎么就突然说到阿兕身上去了。”玉藻知道女子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嘴上不依不饶:“女君一直都说只管自己的死活,我还真希望女君是这样,这样女君才会逍遥自在,不用为别人劳神。”谢宝因紧攥着手里的手帕,垂眼不语,她出身渭城谢氏,是谢贤之女,就是再怎么无情,也很难去做到彻底绝情两个字,而且还有十娘、六郎他们几个,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渭城谢氏现在不能垮,离十娘出嫁也至少还需要三四年,只要脱离谢氏,哪怕日后那个郎君为了自保而舍弃十娘,自己也有办法保护,但是她也明白,洪水滔滔,不是人能够抵抗的。天子这次突然对三省官吏动手,就是谁都预料不到的。家中相处了十几年的兄弟姊妹,但是都免不了要各自走各自的路,眼睁睁看着高楼坍塌,她又怎么可能逍遥自在。见女君在沉思,以为是听进去了,玉藻一鼓作气:“女君千万不要因为谢家而冷落了家主,那就是‘得不酬失,功不半劳’了,就算怎么样,女君也要想想大娘子。”虽然玉藻遇到关于女子的事情,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但是真要到女子心神被扰的时候,她脑子又能清清楚楚的。谢宝因抬头望向屋檐下面那只从谢家来的鹦鹉,自己怎么会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而且也未必就是谢贤的尚书仆射被动了,只是想到谢氏将来的结局,心里就难免会生几分惋叹。“这里好冷。”她终是说笑道。听到这句话,玉藻安心下来:“家主在居室,女君快回去。”谢宝因吐口出气,缓步走回居室。室内,男子散着还带湿意的墨发,踞坐在几案北面的坐席上,重新看起了那卷论道的《坐忘论》。她脱下披在身上的鹤氅裘,拿去东壁的横杆处归置好后,去到几案旁的东面跽坐,然后拾起交刀,干脆利落的吧烧完的灯芯顶端剪去,火苗闪了下,很快就燃得越来越亮。眼前忽亮,林业绥抬眼,瞧着在安静忙碌的女子,主动开口说道:“郑彧调任为中书省长官,我到尚书省去填补他的空缺。”谢宝因放下交刀,臀骨慢慢往后坐下去,并拢的双腿被压着,她重新拿起前面的竹简,听到男子说的话,直接便应:“陛下竟然让郑彧担任了中书侍郎?”她倒是不奇怪皇帝能够这么顺心的就改变三省长官的任用,毕竟三族中的主心骨郁夷王氏已经罢手不管,她父亲谢贤又是司徒,郑彧心里肯定有所不满,现在他眼前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而当另外两个都同意了,父亲要是聪明就不会反对。只是中书省是三省中权力最高的,为事实上的第一宰相,中书令虽然是中书省长官,却不过是个空壳子,仅仅只在太祖朝和高祖朝任用过,其余时候都不常设,都以中书侍郎为长官。自从前年中书侍郎病故,天子也不再置,政务都由几位中书舍人共同商议。林业绥看不进去竹简上面的字,干脆不再看,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女子,开口答她:“任为中书令。”不管是中书令还是中书侍郎,在这三年间,中书省都已经早被天子实际掌握,否则怎么还敢让郑彧去。谢宝因刚把竹简摊开,试探问道:“陛下是不是已经动了那种心思。”
林业绥伸手揽住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女子,手掌极其自然的落在腰上,然后抱人来怀中,听到这样的问话,肃然起来:“三大王和七大王都入了宫。”谢宝因乖乖待在男子怀中,长睫垂下,竟然没有太子。三省官员突然调动,还齐诏两位大王。要是天子真的崩逝,又改了储君人选三省长官一直都是被托孤的人选,新帝如果没有正当理由,难以下手,自然就会用尽手段解决。被先帝亲点进入三省的男子岂不是入了虎口。她想着想着,便失了神,手往竹简那边去摸的时候,忽然嘶了一声,食指被交刀扎出了血,不知是急的,还是痛的,往后抬头看向男子的时候,眸中波光粼粼,但是又说不出一句话来。自从长生殿出来,心情便一直沉郁着的林业绥往下垂着眼帘,看到怀中女子这副样子,反而变得轻松起来,抬手去碰她的下眼睑,泪水即刻沾染上来。“东宫已经快有子嗣诞下,太子也收敛了脾气。”他安抚道,“而且还有我在,朝堂也不是郑家独大,天子想要轻易改储君人选,也非易事。”谢宝因抹去指腹上的血滴,轻轻点头,转瞬笑开:“我只是疼的。”林业绥笑然,收回手。谢宝因本来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发觉箕踞着的男子又重新在看案上的竹简,她也不再开口,看他那么认真,不知道要看多久,自己总不能一直这么窝在他胸膛里,所以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离开,但是却被横在腰上的手臂又给重新带回。林业绥闷着笑了声:“陪我看看书,你昨夜不是喜欢看这卷。”谢宝因也就不再动,安心待着,林业绥收回落在竹简上的视线,看着女子乌黑的发顶,问道:“家中可有什么事?”谢宝因边看,摸着竹片的指腹边滑动,自然而然的答道:“家中有个奴仆惹出祸端,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明日就能风平浪静了。”林业绥眉峰微挑,含笑道:“阿兕今日如何。”谢宝因止住了指尖的动作,他身边的奴仆日正时分回来过,看见郗氏身边的侍女来这里,又看见乳媪抱着林圆韫出去,肯定会跟他这个家主说的。她抬头与男子对视,眉眼柔和起来,莞尔笑道:“因为夫人想念她,所以我让乳媪抱去夫人的屋舍待了会儿,其余的时候还是吃了就睡,饿了就哭,偶尔睡着了,还会咧嘴笑,也不知道是梦到什么。”林业绥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女子堵在了喉间,他看见妻子在笑,手指忍不住的去摸她下颔,然后就低头吻在眉眼处,再得寸进尺。感到唇上湿濡,谢宝因眉眼笑开。翌日平旦时分,谢宝因因为心里装着事情,所以很早就醒来。躺着醒好昏沉的神思后,手撑着床榻半起身,越过男子正要下榻去,谁知被什么给绊了下,刚好歪斜在男子身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