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着天子反应,想要看看贤淑妃母子是否还依旧得天子宠爱,诏三大王回来又究竟是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原因。李毓也只是旁观,最后看天子一直不说话,他身为人子,从席上站起身来解围:“贤淑妃许久未见三兄,一时高兴失言,还望三兄莫怪。”李风敬上一杯酒:“七弟言重。”李毓执起酒樽还敬回去:“我昨日归家,偶然碰到三兄的车驾匆匆赶去东宫,本来是想要叙旧的,但是念及三兄日夜劳顿,不敢贸然打搅,只是不知这么着急去东宫,可是洛阳出了什么事情?”郑洵善暗暗咬牙,此言看似兄友弟恭,却甚毒。洛阳为陪都,就算是出了事也要与天子说。李风不甚在意,细心解释:“太子是储君,我是王臣,兄长于我也算是半个君,我这次回来,自然是要前去告知,免得被人说我不尊储君。”他这人骨子里就是最重嫡庶规矩的人,认为人出身在哪里,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在那个位置上待着,好好行自己的责任,不负先祖,所以他才看不惯五姐李月的所作所为,自然也最痛恨凌驾中宫之上的贤淑妃母子几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则是高位那人,是他容忍的贤淑妃,惯的五公主。“三郎说得极是,只是前面我突然头疼,所以才喊贤淑妃为我肉肉。”李璋揉着头侧,遣走贤淑妃,“坐回去吧。”哪有什么头疼,但这已经是在给她台阶下,贤淑妃端庄离开。“洛阳太远,我也老了,想要你们几个都在身边待着。”李璋又叹了口气,看起来也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孤寡老人,“三哥日后就留在建邺吧。”天子这么一句话,便牵动了好几人的心。郑彧和李毓面面相觑,向来都坐在上位的贤淑妃被遣走,紧接着三大王就被天子留在建邺,而且还破天荒的诏了三大王亲舅父入宫赴家宴。郑洵善也察觉出了贤淑妃的圣眷衰落,动起自己的心思。郑贵妃出身昭国郑氏小淮房,而贤淑妃出身大淮房,两支以大小区分,皆因有共同的先祖,先祖两个儿子先后建功立业,使其显贵,渐渐分出不同支系。长者为大淮房,幼者为小淮房,所掌权势也以大淮房最盛,小淮房说不上没落,却也不再显贵。不上不下,才最不甘心。因此才拼命送了郑贵妃入四大王邸,本都已经封了贵妃,谁知还是被压一头。李风懒得管这些人的弯弯肠子,无论怎么折腾,如今东宫之位仍是中宫所出,这就够了。他在宴席散后,便归家去与家人守岁。其余人也都散了。除夕家宴散了后,家中奴仆在前面提着行灯,王氏、林妙意与林却意姊妹二人走在后面,几个人一起去往西边屋舍。来到庭院里面,继续朝东面的居室走的时候,林却意望着一地白玉似的积雪,心里面瞬间起了玩心,不再跟着尊长继续走,而是自顾自的停在原地,弯腰抓了把雪,团成球朝远处的玉兰树砸去。转瞬片刻就被砸得抖落满树的雪,林却意立即就变得得意忘形起来,大笑抚掌。王氏走到居室外面,听见身后的声音,转过身去,皱起眉头看向这个侄女:“六娘,还不赶紧过来。”
林妙意站在王氏旁边,抬手把发髻上的步摇插正,看见这个玩心不灭的妹妹,只是抿嘴笑着。已经痛快玩过的林却意立即低头做出认错的样子,一边拍净手上余雪,一边走过去,然后跟着王氏两个人进居室。室内灯架上面的灯全部点亮,除此之外,中央几案上也摆着豆形灯盏,旁边摞着几卷竹简,还有装了木筹的算子筒,跽坐在北面坐席的女子身体挺得笔直,脑袋微微垂下,在治理家中的事情。乳媪在稍远处的席上跪坐着,抱着孩子在哄。王氏没有过去坐床,而是走去女子那里,在东面跽坐下来:“生下孩子才半个月,谢娘现在应该多休息,况且今日还是除夕夜。”谢宝因从算子筒里面拿出几根木筹放在案上,指尖拨弄了几下,然后提起笔毫往竹简看去,在上面圈出几处,听到妇人的话,抬头看她:“叔母怎么不去守岁。”跟着来的两位娘子走到长嫂面前,恭敬地抬起双臂,双手交叠悬在空中,低头行完肃拜礼就去了跪坐在坐床旁边的乳媪那里,看刚被哺乳完的孩子。旁边就是炭盆,王氏伸手去烤火:“我担心谢娘在这里觉得烦闷,所以才带着她们来的。”谢宝因笑着抬头去看临近窗牗的坐床,两个娘子已经在逗孩子。王氏也慢悠悠的说起西堂发生的事:“从安已经在跟你叔父他们几个说四郎明年入仕的事情。”谢宝因搁下毫笔在旁边,又把木筹一根根的拾起,放进算子筒,不让半点声音响起:“卫罹的年纪已经不小,确实该认真想想他的入仕。”“我在旁边听了几句。”王氏道,“谢娘也知道博陵林氏从开国以来,族中就很少再出过军中建功的子弟,当年二郎也是从著作局入仕的,现在他擢升著作郎,刚好空出著作佐郎,你叔父的意思让四郎也跟二郎一样以此职入仕,但是他好像不太愿意。”太祖没有北渡之前,博陵林氏的子弟在军中都是有能力的将帅,只是后来来到建邺,世代子弟都是文武皆全的渭城谢氏自然就接过了兵权。不过现在,随着世族轴心人物谢太公那辈人的凋零,又没有像王孝公那样的人才出世,兵权其实早就已经丧失,只剩一副空壳留在军中。谢宝因想起那篇策论:“卫罹想要去哪里。”“河源郡。”王氏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里是不满,“听说是想要去做什么司马幕僚,要去领兵打仗,你说他长兄当年是身为长子与家主去的,身上肩负的是博陵林氏,现在林氏已经开始慢慢好起来,他不好好留在建邺和长兄、二兄一起,竟然还要去会死人的地方,林氏子弟本就单薄。”现在西北好像是有外患,林卫罹也还是因为踏春宴的事情生出从军的决心。谢宝因暗叹一声:“他长兄是怎么说的?”王氏摇头:“从安一句话都没说。”说到这里的时候,侍女端来热汤,她们也至此止住话头。饮完汤,王氏主动说起了林勤带回来的妇人,她虽然很想要子嗣,但是脑袋还清醒,跟林勤说可以留下她们母子,做侧室也可以,不过她原来看中的那个侍女也已经说好,必须要留下来为妾,而且过继之事她不能做主,毕竟要入家谱,就算是她同意,林氏其他人也不会同意。林勤听完她的话,同意点头。黄昏时分刚到,王氏家中的奴仆就找来这里:“夫人,阿郎要归家去了。”王氏连忙起身离开。快夜半时分的时候,只听见建邺城各家的爆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