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会客厅
为诱出真正的凶手,我假意认为荣屿是凶手,看似是把他关押,实则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此事他心知肚明,昨日他配合我演出时那副悲伤欲绝的样子险些也要把我给骗进去。
我支开众人,独身端坐于厅内,装模作样地翻看从荣屿那里顺来的医书。
芝儿同另一个丫环过来送茶。
添茶、浇水——一举一动皆在我的眼皮底下,坦坦荡荡,并无什么破绽。芝儿捧起那个丫环泡好的茶水,毕恭毕敬地呈到我眼前。
我接过茶盏,手微微一抖,茶盏径直被我掷下。
芝儿下意识地伸出手,稳稳地接住茶盏。
我迅速起身,执起她的手,死死地抓紧她的手腕:“芝儿,本官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以身犯险?”
她的脸上显现出无辜的神情。
我一手抓住她,另一手扫过茶盏,砸向地上。茶水喷溅到梁柱和石砖上,澄澈的水色忽地变了颜色,裂做两半的杯盖上残留着细微到难以察看的粉末点。
“大人难道不认识晚春楼的海棠姑娘吗?”她反而颦起蛾眉质问道。
“如此一来,那你可是报错仇了。她是为替庄茗轩顶罪而自尽,如何与本官有关!况且,你应该是景明堂的人。你们堂主可知道你想要索取本官的命?!”我回忆起兰姑娘那句“背着堂主对我动手”的话,不由地试探问道。
见她面显愧色,并不吭声,我继续说道:“数十年前,荆州唐家被满门抄斩。论起辈分,前太子的侍卫唐沅应该是你的兄长。那海棠姑娘——也就是唐海儿,是你的姐姐,还是你的妹妹呢?”
“前尘往事,大人何须再提?”
“既是前尘往事,你为何不放下过去,而是执迷不悟地为景明堂卖命?”
“可唐家上下数十条冤魂如何安息?若连我都遗忘了,又有谁还能记得他们?若无这爱恨嗔痴,我孑然一身又如何支撑下去?大人,您可曾有过至亲冤死于黄泉之下?”
我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摇头。
“大人,如此迟钝,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她冷笑出声:“我想大人怕是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多谢你的忠告。本官自有分寸!”我内心生疑,继续说道:“荣老爷杀害了那名老婆子,你为她报仇情有可原,可为什么你要嫁祸给荣屿?”
“让世人认为他被他的养子所害,方能平我的怨气!他往我的奶娘后背上戳了两刀,我便也用刀往他背后砍了两刀。”
如天降雷劈,我浑身猛地一震。
荣老爷的致命伤是在胸口。
荣屿并没有真正地被芝儿迷晕,而是悄悄补上了一刀……
我不敢再问下去。芝儿一脸惊诧地被衙役带下。
我奔向荣屿房内。
“大人,您抓到了凶手!”荣屿语气激动,急急起身,他湖蓝色的直襟长袍因久坐起了些许褶皱。
荣屿,他应是很好的人儿……
我读过他的文章,晓得他胸中的万千丘壑,也同他乔装赴吴府,亦与他胭脂堂救人,识得他侠肝义胆……
芝儿是景明堂的逆贼,即便她没有背负谋害荣老爷的罪名,依朝堂律法,她也应处以死刑。
是的,就该这样!萃萃不要我了,荷萱也离开我了。我不能再失去了!
真凶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就让我原谅荣屿的错误,就让这个案子到此为止吧。
“大人,您怎么了?”荣屿急切地问道。
我扯出一丝微笑:“荣屿,昨日辛苦你了。”他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眸子撞入我的眼帘。
我曾经也从另一个人身上见到这般清亮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