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他只好乖乖地去找谈煊领罚:“将军恕罪,是下属……”
话还没说完,谈煊一抬手就打断了他:“行了,这次是特殊情况,不怪你。”
闻逆川是被梁月如从小道带出来的,梁月如对整个客栈的布局都十分熟悉,稍稍与她手底下的人打个配合,就能逃过赵勇的视线,毕竟,没有人会怀疑顶着“李夫人”身份的梁月如,而赵勇也觉得闻逆川会在房内一睡不醒,放松了警惕。
闻逆川和谈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房,关上房门的时候,谈煊留意到秦大人之前派过来的人依旧守在这里,没有离开。
只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他没有明目张胆地挡在门前,而是在暗处观察着谈煊的动向。
房门一关,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即围坐在小圆桌旁,对今日的事情复盘起来。
“他先是通过秦大人对我下蛊,然后想趁着我卧病在床的时候拉拢其他的南巡官员,后来我出现了之后,房公公才露出真面目给我列出条件……”谈煊慢慢回忆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闻逆川清醒的时候,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给谈煊所说的每一件事都安上一个合理的逻辑:“他们本来是想绕过你,先拿下南巡的其他官员,你想啊,他们一旦在这个有问题的账本上签字,大人不妨设想一下,如果你一直没有出现,那为首的王大人必然顶不住压力,最后同意签字,到那个时候,除了你之外的所有官员都会被他抓住把柄,这是其一。”
“其二,估计房公公和秦大人也没想到你能如此快恢复过来,还把他们的局搅黄,但既然你来了,其他人就没有了价值,他唯一能攻破的,就只剩下你,”闻逆川支着下巴,总结道,“他们原本是想把你身边的人都拿下,把你的爪牙拔掉,再同你谈判,或者如果那时候的你没有价值了,便直接绕过你,但今日你的出现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谈煊沉默地听完,随即点头同意,他说:“可如今,他们用剩下的人来威胁我,可我又不能放任他们不管……而且,南巡的队伍,如若只有我一人回去了,圣上多疑,他必定会怀疑我的。”
“所以,房公公要我放出消息,说在越城边境遇到了冲突,还要故意夸大其词,让朝廷觉得无法应战,割让南古国边界那块地。”谈煊接着说道。
“不错,”闻逆川点点头,“想必他让你做的就是这些,他料到在这个截点上,圣上和太后会相信你,即便他们都不相信你,如今京城这般,你又是唯一南征过的大将军,上奏后朝中也会有许多人支持你的。”
“如此,南边界的情况到底怎样、到底能不能应战、这块地到底还能不能归大盛管辖……统统这些,除了你之外,没有更权威的人站出来质疑,甚至没有人会来考究,那大人你,便是推动整个局的关键。”闻逆川又说。
也对,如今京城都这般紧张,无人有心思关心南古国边界的那一块小地方,谈煊在这当中,看似不是决定者,却掌握着推动整个决策的关键因素。
大概就是他“平南王”的身份了。
平南王都说这块地保不住、该弃则弃,那谁还敢跳出来反驳呢。
只是谈煊没想到,三年前,他怀着一颗赤诚之心,为国出战、披荆斩棘,如今却要推动这样的“谎言”,割让国土。
房公公对他提的这个要求,简直杀人诛心。
谈煊垂了垂眼,长叹了一口气,头一回感觉到了疲倦。
沉默了许久,他不经意间瞥向闻逆川,问道:“小川觉得呢?”
闻逆川自然不会看不出他的忧虑,只是这个问题,哪怕做决定的人不是自己、只是给谈煊一个建议,他都觉得十分为难。
最后,闻逆川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那大人觉得呢,值不值得这样做?”
“我本身自然是不情愿的,”谈煊轻叹道,“可显然越城、边南,甚至南面更多的地方已经脱离了朝廷的控制,就算这次勉强保全下来,也可以预见下一次动乱会在不久之后。”
闻逆川抿着唇,边听边思索,在谈煊说完之后,冷不丁地插了一句:“但我想,大人最担心的,大概还是圣上和太后不是一条心吧?”
此话一出,谈煊的眼前闪过一丝惊愕,他下意识地滚了滚喉结,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闻逆川。
或许,坐在自己跟前的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还要了解自己得多。
短暂沉默一瞬,谈煊缓了口气,自嘲地笑道:“小川,你还真的能看穿人。”
“大人之所以会左右为难,不是因为没有答案,恰恰相反,大人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甚至已经有了一个准确的规划,”闻逆川略微停顿,接着说道,“大人舍不得自己、以及大人的父亲老将军保护下来的国土就这样被一点点蚕食,但大人也忧虑,如此拼命抓住的,在帝、后眼里都被归为不起眼的筹码,最后所有努力的成果都化为乌有。”
是了,谈煊何曾畏惧过反抗和征战呢,或许如今摆在他面前,真正令人畏惧的并不是敌人,而是没有并肩作战的人。
闻逆川说完这番话,谈煊沉默了好久,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有人能这样把他的心事参透是什么时候,可现如今,除了闻逆川,也没人能再同他这样分析、说这样的话了。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谈煊缓过神来,想找闻逆川再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发现这个苗疆少年,竟然托着腮靠在小圆桌的边缘打盹。
“这么困……”谈煊很轻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