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多年后,他们儿孙满堂,徐钰独坐高堂,向子孙后辈们说起,但愿能风轻云淡地赞一句:“徐大人啊,咱们乡里出去的。”
于乡里人而言,徐举人是入锦绣长安考取功名,可谓前途光明。
徐钰却不觉得此行是奔向光明。
长安世家,三六九等,末流世家放在梁州州城,那都是顶级大家族,何况陇西李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太康谢氏这些家族都有分支在长安扎根博弈。
实力旗鼓相当,势力抗衡对峙,于朝堂自成党派分庭抗礼据理力争,自然不会放过科举。
今科谁家子弟榜上有名者多,明年谁家精英子弟要下场······这些都是众人能看到的表面比争,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出身不显甚至祖上显贵过的寒门子弟早已被拉拢,冠上名号,成为各家族拥趸。
若是背后无大家族,只一种可能,得罪了某家,名次就不要想了,能平安进贡院已是那些人“网开一面”。
所以,没出身的举人进长安第一件事儿就是递拜帖。
可徐钰,一张拜帖都没准备。
不,魏景行帮他准备了一张,说是如果可以,在长安找找魏磥砢的住所,去拜访一二。
拜访什么的当然是虚话,实际上是去打听一下家里长辈的身世。
庄仁泽知晓他准备了一张拜帖时,竖起大拇指,“你牛,等着被世家按在地上摩擦吧。”
徐钰不在意自己,却是挑眉道:“你呢,不是说考太医署么?”
“别提了,祖父不让!”庄仁泽躺在车厢缩成一团,无精打采道。
“怎的,庄爷爷明言你要考太医署就打断你的腿还是除族?”
“那倒不是,就是我说考太医署,祖父没应声。”
徐钰摇头,“有没有可能庄爷爷怕你太过自信没考上觉得丢脸一蹶不振,这才没应声?”
庄仁泽不忿,爬起来道:“我是那么脆弱的人吗?再说,我还小,医术比别人差点也正常啊!”
“那你还犹豫什么?”
庄仁泽眼睛放光!
是哦,祖父是没答应,但也没明说他不能考,只让他谦虚低调······想通其中关窍,心底阴翳一扫而空,不过见徐钰成竹在握的模样,他揶揄道:“这考进士的人就是不一样哦,脑子转得就是快。”
见他又支棱起来了,徐钰没好气,“小心点吧,大世家的水不是那么好淌的。”
“那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我就一小小游医,倒是你,未来可是要跟人抢饭碗的!”庄仁泽重新躺回被子上,四仰八叉,一个人占了大半车厢。
北上往长安,越走越冷,进入雍州地界时,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只一夜的功夫,天地苍茫银装素裹。
清晨,雪依然在下,屋檐上已经积了一寸厚。
驿站院子有人清扫,但不过一刻钟,地面又是脚印重重。
已经十一月,越往后雪越大路越难走,镖局一行人决定雪天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