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江市是直辖,市赛的最初轮一向直接轮空,按照虞叶好和向空山的水平,确实是要直接进省赛没跑的。不过两个误会大了隔日再上学的时候,柯文曜明显就不是那么坐得住了。他和向空山坐前后桌,且因为不同凡响的身高,常年主动占据班级里的最后两排,正值午自习,因此这会儿倒也没什么人注意他抓耳挠腮、屁股上跟安弹簧了似的蠢态;就算偶尔有人看到,也多半见怪不怪,权当这又是个被作业为难的苦命人,只要题做不出来,连花果山上的猴都不配当。啊,反正高中生不就都这样。不过显然柯文曜此时的烦恼并不主要在于他做不出的题目,草稿本上的空白处已经被他撕得坑坑洼洼,上面的字体乱七八糟歪歪扭扭,写了没多久就又被自己揉皱了撇在一边,仿佛要说的事有多么难以启齿;还是向空山坐在他前面,实在看不下去,才转过来,面对他深吸一口气,投降似的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柯文曜猝不及防被这么一吓,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挠自己剃得露青茬的头皮,一张黑脸上带了点不太明显的红,支支吾吾地说:“山哥,你、你现在还喜欢那谁么?”“那谁?谁啊?”向空山看他这样,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便故意逗他玩,“你不说明白我怎么知道是谁?”两人缩在后面两排的角落里,跟特务接头似的,柯文曜是真害怕把这事给抖出去,连声音都不敢放大,偏偏向空山还气定神闲,仿佛真不知道:“说啊,是谁?隔壁班班花还是咱们班文艺委员儿啊?”一阵风悠悠地吹开了后门,柯文曜瞥了一眼,轻轻把门给踹上了,他神色高度紧张,看上去快被急哭了,声音却还是低低的,“你别逗我了,你知道我说的是、是虞叶好!”“哦,”向空山收起自己的笑,也跟着换上一副严肃面孔,“那我确实是挺喜欢的,喜欢死了,怎么?”柯文曜眼睛一闭心一横,他道:“不行,山哥,咱这可是违背道德底线的,你都看见了,人家有女朋友的,是个直男!”但倘若柯文曜现在睁开眼睛,就会发现,向空山虽然表情没怎么变,但眼睛里藏着的都是十分纯粹的笑意,仿佛再坚持那么一会儿,就要真控制不住,笑出声了。可这毫不知情的黑皮憨仔还死死闭着眼睛,嘴皮子飞快翻动着碎碎念:“真不行!不是说喜欢上直男不行但是人家有对象……”向空山托着腮:“哦?”柯文曜的语气明显低落下去一截:“就算你再喜欢虞叶好,那也是你的事,咱们真的不能……”向空山继续:“嗯。”“山哥!”柯文曜猛地睁开眼,视线直勾勾对上了向空山弯着的眼睛,直觉告诉他不太对,但是一句话已经说了半截,刹不住车了,“要不还是算了——”别喜欢虞叶好了,换一个没有心上人的,更轻松地去喜欢不好吗?为什么就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非要去挑战地狱模式?柯文曜望着向空山逐渐收敛起笑意的眼睛,很恍惚地如此想道。他看着没心没肺,但其实什么都懂,向空山乐意喜欢谁,男的女的,他都管不着。人生如田径赛场,就那短短一瞬间,可能连高光时刻在哪儿都没找到就已经该退场了,没必要非去走大部分人眼中认为正确的路线,例如喜欢的人必须要和自己是不同的性别。但那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去更改别人已经走上的道路,强迫别人和自己共沉沦。向空山只应该有追求单身的虞叶好的权利,仅此而已。可是下一秒,幻觉似的,他看见向空山唇角边一抹苦笑,以及听到了对方藏在轻描淡写一句话下血淋淋的真心:“我也想,可是不行啊,柯儿。”阳光透过后窗的缝隙,洒在两个人的眼眉间,落下不规则的阴影,在这个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刻,向空山用柯文曜从未听过的轻嘲语气,将一切都娓娓道来,甚至自我否定一样地包揽下一切罪责,在末尾笑着说:“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我再怎么样,虞叶好都不会喜欢我的。”柯文曜怔怔地盯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向空山在笑,他却觉得对方好像在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