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她刚到敦煌,每夜还会有些许思乡愁绪,被咬坏的小人书引发她不祥的联想:和家里的联系被破坏了,过去的记忆破损了,她在这里等不到结局了。。。。。。
杭柳梅躺到了炕上还在抽抽嗒嗒地说这些不着边际的悲观妄语,祁绣春想笑又不能笑,直到杭柳梅说到自己以后也会死在这,被老鼠啃烂脚趾头,祁绣春大喝一声:“你这浑女子,怎么越说越疯了!多大的人了还闹着要看小人画,其他人听见都笑话你。咱们这的不知道比你那本好多少,你今晚给我好好睡,我明天就带你去看,你这辈子绝对没看过那么有意思的。好了,不要再哭了,看把咱们枕头哭的湿的。。。。。。”
杭柳梅也哭累了,被祁绣春安慰着睡过去,第二天一早祁绣春就带她来看这幅《九色鹿本生》。
后来这幅壁画被改编成了动画片,杭柳梅当了母亲以后就给儿子看,当了奶奶以后又给小麦看,看的时候他们都不懂她为什么会哭。现在好了,当年第一次看这幅壁画时身边站着的人又回来了,杭柳梅这次不会再睹物思人了。
两人踱步到《须摩提女因缘画》前,原以为独一无二的壁画,原来还有一幅双生姊妹藏在几百公里外的山里。
就像她们两个,一对双生的敦煌姊妹,如今又重聚在这座填满回忆的石窟里。
“小梅,就是这一幅了,来吧,开始工作吧。”
杭柳梅点了点头。
第五十九章失意
这幅《须摩提女因缘画》在众多壁画中并不算出名。但它对她们意义重大,它关联着几百公里外那座神秘的新石窟,也承载着数十年前那起命中注定的奇遇。
温暖的土红色墙壁上,须摩提女焚香请佛,佛的十二弟子各显神通,坐着各种坐骑赴会。杭柳梅和祁绣春临场考试似的互相抽查,乘五百花树的是谁?均头沙弥;乘五百孔雀的是谁?罗云。。。。。。
一问一答中,两人居然拼凑全所有人物的名字。和这里依然清晰可辨的壁画不同,新石窟中那幅《须摩提女因缘画》能被认出的只有乘金翅鸟的是迦匹那、乘青牛的周利槃特、乘琉璃山的须菩提、乘六牙白象的大目键连和莲台之上被弟子簇拥着的释迦了。
“这么一幅复杂的画,不可能都搬到一个小瓷器上去,咱们总得选一选吧?”祁绣春问。
杭柳梅说:“要画就一定要画两个石窟都有的。周利槃特的青牛蓝绿相间,色彩好;迦匹那的金翅鸟画面周正,布局好;须菩提和琉璃山线条流畅简洁,效果好。我看要选,就在这三个里选。”
祁绣春一摆手:“那还费什么事,总归要做了,你、我和小蒲,咱们一人临摹一幅,做一套三只一组的茶盏不就行了,做三个比做一个拿去比赛的胜算大吧?”
“绣春姐,我发现你这些年的生意没白做!怎么脑子一转就想出来这么好的点子!”
另一个石窟里的蒲芝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好了。
按道理说她今天本应该紧步跟随杭柳梅和祁绣春的,但在来之前她心里就隐隐约约浮着一个想法,于是刻意避开二人,悄悄进入附近的254窟。
蒲芝荷走向新石窟也有的那幅《降魔变》,但注意力很快被另一面墙上的千佛吸引。
一尊尊佛像依次整齐排列,似在声势浩大地吟诵着的经文,来客踏入无声胜有声的玄妙意境,正应了那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在前人画匠的精心设计下,每一尊佛像的头光、身光和服装也暗藏色彩规律,仿佛有天光从斜角射下,庄严祥和、静而有序,蒲芝荷喜欢这一幅甚至超过那幅《降魔变》。
千佛中央有一尊身形大于周围佛像许多的白衣佛,它盘腿而坐,手施说法印,因为全身皆白色,与周围形成强烈对比,一睹难忘。蒲芝荷清晰地记得,这样的白衣佛,新石窟正中央那面墙壁的顶部也有一尊!想必杭柳梅和祁绣春也早已发现了。
她躲到这里是想找找灵感,给杭柳梅和祁绣春做一对礼物。这个想法在三人合作《水月观音》时就有了,虽然她是冒牌徒弟,可是这些日子下来,她却有了真心,把她们当做老师。
蒲芝荷知道这一趟敦煌之行的结局是告别,麦爸在暗地给麦妈准备求婚戒指,麦妈悄悄给他布置生日惊喜,她和前辈相识一场,她也不想草草结束。
送什么成了难题,她绕着四壁走了几圈,小麦站在她身后问:“芝荷姐,你在找什么?”
蒲芝荷转身,她以为小麦跟着杭柳梅走了,没想到他一直静静陪着自己在这。她说:“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图案或者细节,可以用在我送给你奶奶和祁奶奶的礼物里。”
“你要给她们送礼物?”
“一个留念吧,等以后她们看见了,也能记起还认识我这样一个人,就和那位赵小伟一样。”
这样的话一说就像是在告别了,小麦慢慢走近,空旷的石窟,他的脚步声异常清晰。蒲芝荷不想他说出什么自己无法接住的话,继续补充:“你爸爸找到做戒指的地方以后,我原本想去订做一对手持香炉,就是唐代壁画里常见的那种。但咱们既然到了这,我又觉得好像应该从这两个石窟里找找更合适的。”
然后她就听见小麦深吸一口气走到她旁边,她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蒲芝荷继续看壁画,小麦突然讲:“等你决定了送什么,我帮你一起准备吧。”
“我自己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