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仍然轻柔。“师弟。”他说。他许久不曾开口,乍一张口,嗓音有些嘶哑。谢折风眸光微动。他似是在紧张,似是在无措,似是在彷徨。无尽的复杂眨眼间闪过,最终余下的,是忐忑不安。安无雪率先开了口,却又滞了滞。他心中一片混乱,知道了太多,想说的太多,不知道的也更多,想问的自然便也多。乱七八糟。他不知自己想说什么。这时,一道传音符突然飞入卧房。沉静被打破,困困几步上前,叼着传音符回到安无雪面前。安无雪打开传音符。“宿雪!救救我!”“裴城主这是又怎么了?你又被曲忌之堵了?”“……是和你有关!!寒桑崖的薛氏收了你之前给他们换寒桑花的灵物,想同你道谢,顺便和你攀个关系。但是他们一直见不到你人,就找来了我这里,你快出来吧……”安无雪隔着传音符都能听出裴千的愁眉苦脸。“道谢你替我应了就是,我就不去见他们了。”“他们走了,”裴千说,“但是留下了给你的谢礼。”“哦。”若是其他时候,安无雪还会处理一二。但他现在心中千头万绪,师弟还在他面前坐着,他实在没空管这种小事。他说:“既然是谢礼,你留下吧,差人送到我这就行。”“宿——”安无雪直接掐断了传音符。传音符的另一端,裴千看着传音符化作齑粉,转过头,又神色古怪地看向面前薛氏送给落月首座的“谢礼”。几个样貌姣好、男女各有的炉鼎正乖巧地站在那里,期待地看着他。裴千:“……”这真的,是,可以,留下,的吗?“来人,”裴千大手一挥,悲壮道,“领他们去安首座暂住的小院。”安无雪那边。裴千的传音一断,一同坐在床榻旁的两人边又没了声响。一个心中一团乱麻,一个心中天翻地覆。谢折风在一旁踌躇许久不敢开口,可安无雪刚刚动了动双唇,这人便担心安无雪口中说出什么绝情之言,骤然急促道:“师兄,我都想起来了。我不该忘了的,你恨我厌我,实在是我活该。但我往后绝不会忘,当年承诺却未做到之事,我必然会千倍百倍做到!”他如今甚至不敢渴求安无雪的原谅。之前他只知道自己害死了师兄。如今一切明了,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不仅害死了师兄。继任仙尊之前,明明是他最先越过同门之情,他却在师兄动了心之后忘却……当年师兄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呢?一次又一次地释放似有若无的情意,却永无应答。看似有情,实则无情,还不如从头到尾冷漠至极。之后他斩我登仙,本是他铤而走险选的路,失败了,最终他没能护住安无雪,该神魂俱灭的是他才对。饶是他再想得师兄当年笑颜,眼下也被愧疚与痛苦淹没,根本没有脸面再说出“原谅”二字。
他分明不是回忆中千年前的那副枯骨,此刻的脸色却如同当年一般苍白难看。“我还不如当时渡劫失败,带着心魔一同死在九重雷云之下……”这样,心魔好歹没有办法用他的身体和出寒剑杀了师兄。安无雪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他睫毛轻颤,眸光一顿。他的双眸倒映着男人白衣的身影、盛着养魂树精的光芒,眸中却仿佛流淌着万千星河,复杂多变,又璀璨光明。他还未来得及应答什么。谢折风又说:“我忘了你找我讨要过一次雪莲。观叶阵中,我以为那是第一次……”他以为他破阵之后星夜往返北冥琅风,不曾爽约。原来他已经迟了千年。谢折风胸膛疼得厉害,像是巨浪拍下,压得他喘不过气。“对不起——”安无雪突然抽回了被谢折风握着的手。谢折风手中一空,以为安无雪听不下去,他蓦地一慌:“师兄——”他嗓音一顿。“……嗯?”——安无雪指节曲起,轻轻敲了一下师弟的额头。一如当年,谢折风初入落月,他敲了一下小师弟的头,假意生气地让对方喊自己师兄。出寒仙尊许久不曾被人这般以稚童对待,连慌乱和无措都退了下去,瞬时神色空茫。安无雪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师弟。他亲眼看过养魂树精带出来的过往,五味杂陈,刚刚还不知如何面对师弟。生气?怨恨?他千年前生死之际都不曾被这些想法左右。他似是有些委屈。可这委屈源自于心中酸楚,并非是气恼和责怪。他理不清思绪,便一时之间没有胡乱开口。没想到他还一句话都没说,结果听这人说了一通乱七八糟。他没好气道:“‘还不如当时渡劫失败’?谁教你这么想的?”谢折风被他这么一敲给敲懵了,还在出神。这人自小便生的俊美非常,当年谢折风还未拜入落月,琅风城的人就算会在背后碎嘴小谢公子是个哑巴,却也必然会跟着一句“就是长得格外好看”。但从来没有人敢在小谢公子面前说这句话。此后,师弟成了仙尊,这张落入凡俗必然会引动风尘的脸盖上了遥遥不可碰的寒霜,便再也没有人敢直视议论,更无人记得千年前琅风城街头巷尾的碎言。安无雪也险些忘了。可如今师弟撇开一身清冷与疏离,毫不设防地坐在他的身旁,就这么呆滞茫然地看着他,居然像个初入仙门的小弟子,仿佛他对师弟做什么都可以,他对师弟说什么都能被相信。这人千年执掌四海,怎么还能和刚入门时一样?又怎么还会说出刚才那番话?如果我现在让他去死,以仙陨之力为我放一场举世得见的烟火,他难不成也会去吗?面前的人双眸一动,突然说:“好。”安无雪这才意识到自己思绪太乱,一时失神,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你——”“但师兄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近来冒充师兄身份为祸四海之人还未根除,师兄身上的傀儡印也还在,待我杀了那人,助师兄解了傀儡印,我就——”“你就怎么?玩笑之言你也当真?我刚才敲你一下还不够,还要我敲第二下?”谢折风一愣,眸光忽闪,居然露出了期待之色。安无雪:“……”他说:“坐下。”谢折风无声坐下。困困这时才敢出声,哼哼唧唧地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