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还算安宁,白日里甚至有一些摆摊的凡人。安无雪看中了一个剑穗。可那剑穗是凡人所编,用的都是凡俗之物,承不住灵剑灵力,挂上剑柄便会被灵力荡成齑粉。师兄看了半晌,最终只说:“还是留给哪个和它有缘的哪个凡世剑客吧。”谢折风跟在身旁,记下了那摊位所在,次日趁着安无雪不在,独自一人去找摊主学了这剑穗做法,回到落月峰,用仙修所用的灵布灵绳,又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师兄睡下之后,他吹叶唤来困困,让困困替他叼到了安无雪枕边。白日里,他路过安无雪的屋舍,听到师兄在问困困:“……你从哪里叼来的?可有主人?若是有,你可得给人还回去。”困困摇头:“呜呜!”还有……还有很多。而后谢折风年纪渐长,不知何时,无情咒在他神魂之中生根,挖空了他所有与情爱有关的回忆。他不再记得二月初四凌晨的迷障花丛中飘荡的乐声,也不知初五明月下困困因何会自行飞入安无雪怀中。他还忘了那些源自少年心动的朦胧往事。有一回安无雪提起困困由来,谢折风问:“它是师兄去迷障林中捡来的吗?”当时安无雪怔怔道:“是我有一次生辰,在落月峰竹林中,和师弟一起碰上它的。师弟就在场,怎么如此问我?”谢折风皱了皱眉,回忆了一番,只好说:“没印象了,也许是我忘了。”师兄面露黯然:“也是,小事而已,不足师弟挂心……”后来,安无雪死在落月山门前,谢折风登仙。师兄死后,他在他和师兄一同练剑的那片竹林里,抱起了彷徨无助的困困。小东西也哭得红了眼睛,居然没有讨厌他,而是钻入他的怀里,用他的白衣擦了擦眼泪。它蹭了蹭谢折风的胸膛。“……你在安慰我?”谢折风嗓音低哑,“我杀了他。你是他的灵宠,你不恨我吗?”“呜呜!呜呜!!”困困急得不断地叫着,却无法和谢折风说什么。谢折风一开始听不懂。可千年的时间太久,再听不懂的兽言,都能有所感知一二。他逐渐明白困困的意思。它不怪他。它觉得他不是故意的,其中必有隐情。“我都不相信我自己,”谢折风自言自语般说,“你为什么相信我?”“呜呜!”“……”往后经年,他一直都以为是灵兽不谙世事,思绪简单,不知爱恨为何物。直至此刻,谢折风才恍然大悟。并不是灵兽不谙世事,而是他自己忘了因由。他并不知晓,在他昏迷之时,困困趴在他的身边,听着安无雪无奈地说:“他杀了我呢,你怎么从始至终都这么亲近他?”“呜呜!”安无雪也听不懂。……凡世代代更迭,红尘丈丈不止。落月峰下,迷障林里,往事被埋葬在夜露凉霜中,只有一只不能口吐人言的灵兽一直记着。一记千百载。过往如书页般细细翻过。千年以前的回忆逐渐解封,谢折风顺着时光长流而下,终于寻到了无情咒落下之时。
……修士辟谷入道,小成才算是个正儿八经的仙修,大成便已经能独当一面,而至于渡劫,那便是两界都能叫上名号的高手。仙修从小成期破入大成期之后,必须选好要走的道,大多也在此期间缔结本命剑。安无雪就是在大成期彻底定了浮生道,南鹤将自己成仙之前于落月峰修行时用的名剑春华赠给安无雪。谢折风突破大成期出关那日,安无雪就在他的洞府外守着他。青年眉目含笑,双眸倒映出他身着白袍的身影。“恭喜师弟大成,”安无雪说,“大成便要定道途了,我如今修为还不足以给师弟探根骨,师尊和你说了吗?”探根骨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修士就能探的。南鹤带谢折风回落月峰之后,曾经为谢折风探过一次。那一次安无雪没忍住问了一嘴,可是南鹤不曾回答。谢折风在一旁,其实没太在意。那时,他觉得他应当是会走浮生道的。如今也一样。他摇头:“师尊还未与我说。”但谢折风已经有所决定,不会更改。无情一道,锋锐无双,包揽众生万物,唯独舍弃私情。可谢折风舍不下私情。他想,哪怕他是无情道的根骨,他也不会走无情道的。可安无雪不知谢折风心中所想,笑意稍减,黯然道:“按你的性子,峰中长辈和师弟师妹们都说,你以后多半是要走无情道的。你……”师兄似是踌躇了一下。谢折风也在踌躇。他想反驳师兄,想说自己早已决定了道途。他在犹豫要不要在此刻直言相告,坦言自己不论如何都要选浮生道,是因为对师兄有超出同门之情的心思。可若是师兄不愿呢?他们这么多年的同门情谊,会不会因为他没能按捺越矩之心,反而有了嫌隙?他自握剑以来,就连一剑穿心谢追的那一刻,都不曾犹豫过,此刻居然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深思熟虑、踌躇不前。谢折风只这么犹豫了一下。四方轻风一动,熟悉的仙者气息覆下。安无雪和谢折风尽皆一顿,前后开口道:“师尊。”来者一袭青蓝长袍,木簪束发,容貌俊美,却神情平淡。分明是他小弟子的大成出关之日,他却毫无喜色。南鹤刚刚凌空落下,居然停也没停,便往里走去,只飘来一句:“折风随我入内。”安无雪一愣:“师尊——”南鹤已经谢折风进屋。谢折风只好匆忙说:“师兄,我有一言想同你说,你可否等我片刻?”安无雪笑道:“自然,我还等着师弟定下道途呢。”谢折风这才转身入屋。他看着南鹤落下结界,锁住了四方,不解道:“师尊,为何要避开师兄?”南鹤回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南鹤剑尊当时已经统御两界几千年,还在仙祸之时斩杀了不少大魔浊仙,世间事,少有能让他露出忧容的。可他这时却叹了口气。“你倒是看得明白。”谢折风不是看得明白,而是一切与师兄有关之事,他总是会多长一份心眼。“你初入门时,我便为你探过根骨。”南鹤忽而道。他说着,突然拿出了一把剑。这把剑刚被拿出灵囊,便送出凛冽寒意,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