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纷纷围上前。何青青的指尖划过石桌,一字字轻声念道:“明月别枝花别风,君向千渠我向东。”她笑起来,原来是首离别诗。明月离开枝头,落花飘零风中,那人回到千渠,而我独自往天东洲去。何青青心想,拿不起放不下,只敢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写离别诗,倒也不过如此。她向下看,目光忽然一凝:“风花雪月应笑我,心在玄天相顾无言若单论对仗和格律韵脚,这三首诗都是半吊子打油诗水平。写诗的三人不是青崖书生,谈不上有多深厚的诗词水平。唯一曾在青崖进学的何青青,当年戴着面纱躲在角落,心思全扑在练琴上,与学院的热门诗社无缘。英雄帖胜在笔力深厚,飘逸潇洒字形多变,尽显书法造诣,寻常修士凝望片刻,便觉一股雄浑气势扑面而来,令人心神大震。而陈红烛、何青青的诗,也蕴藏着“百花杀”的瑰丽剑气、“九霄环佩”的辉煌琴韵,以及写诗者的非凡志气。有这三首珠玉在前,后来者见到,哪还敢在此地留书。袁青石刚出言阻拦,周围人便纷纷附和:“掌门,这两首诗各有千秋,但我们更喜欢‘敢教天地换颜色’。”“依我看,何掌门这首写仙山云海,上天入地气象开阔,比旁边的英雄帖也不输!那首写‘风花雪月’的只敢躲在石桌角落,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它。”“而且‘花月’二字前后重复两次,意象单一,哪里比得上何掌门的诗?”何青青道:“祝心,这首诗是你发现的,你觉得呢?”“我?”被点到的少女一惊,怔怔道,“我不懂诗,只觉得掌门那首虽然厉害,却太辛苦激烈了些。而这首既豪情万丈,又举重若轻。所以我还是更喜欢风花雪月……啊!”她被身后同门戳了脊背,又被周围人狠狠瞪着,便不再说话。何青青低叹一声:“罢了,千古功过自有后人评说。现在抹去,倒显得我输不起,走罢。”说罢大袖轻拂,转身而去。众人匆忙跟上,簇拥着她走向乾坤殿。袁青石忽而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字迹,心中莫名泛起一丝不妙预感:敢教天地换颜色。如今师父虚云不就是正道仙盟的天吗?何仙子还想换什么颜色?他心不在焉地跟在队伍最后,耳畔又响起师父先前的嘱咐:“那何青青出身低微,资质普通,凭一首风雪入阵曲逆天改命,而后一路走到今天,着实有些运道。她野心勃勃,凭你恐怕斗不过。想控制一个女人,最好娶她为妻。结亲之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管她拥有多少权力,都是你的妻子,总归要略低你一头。”袁青石心道,师父说得有些道理,我需设法阻拦她,免得她以后做出危害华微宗的事。“我来通传!”他快步上前,抢先进殿。何青青站在乾坤殿外,便听见虚云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来:“何掌门,有失远迎。近日仙盟琐事劳你费心了,还请进殿一叙。”华微宗众人半喜半忧,不知掌门是伤势好转,还是在强撑精神。砰然一声,殿门敞开,似巨兽张口。何青青大步跨过门槛:“分内之事,虚云掌门不必如此客气——”大门在她身后应声而关。殿内空荡荡,不见侍奉起居的侍从,只见无数柄利剑浮在半空中。袁青石尴尬地站在帘幕前:“咳,何掌门,主峰阵法定期修护,这些是用来试阵的。”何青青淡淡笑道:“无妨。”虚云极度防备她,又不得不向她求助。因为除了她,这个正道掌门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虚云命袁青石留在帘幕外,只召何青青进入。只见他盘膝而坐,面容惨白,两颊深深凹陷,眼球遍布血丝向外突起,形如厉鬼,哪还有往常半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便开门见山吧。你今日救我,来日我也救你。但你要是趁机耍什么心思、使什么诡计……呵,这里可是华微宗,凭阵法之威,你绝出不了乾坤殿!看见这些剑了吗?你年纪轻轻,前程大好,不想与我一同陨落在此吧。”阵法牵引下,半空中漂浮的无数长剑嗡然颤动,瞬间掉转方向,剑尖齐齐对准何青青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