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真钰转身,左手被剑锋割伤,鲜血淋漓:“你我之间的恩义,如同此剑,从今往后,两不相干!”旧伤崩裂,热血淌下,被雨水冲散。常人割袍断义、割席决裂,但他们都是用剑的,要断只能断剑。孟河泽伸出手,想拉卫平衣袖。宋潜机爆发一声大喝:“让他走!”卫平衣服湿透,面无表情地与孟河泽、纪辰擦肩而过,像路过两颗小树。他跨出门槛,忽然想起什么:“宋潜机,是不是从来没人告诉过你,你煮的面,真的很难吃。”宋潜机闭上眼,似无动于衷。卫真钰没入漆黑雨幕,再不回头。良久,宋潜机睁眼看看坍塌的花架,踉跄一步。纪、孟二人急忙上前,扶他进屋坐下。纪辰寻着宝物灵压,捡回菜地里的画春山、七绝琴和棋谱,擦去表面泥水:“宋兄与卫兄,怎么闹成这样?”宋潜机摇头不言。孟河泽望向院门方向,怒道:“卫平这混蛋,我去抓他回来!”“不。”宋潜机哑声道,“你们如果在外面遇见他,不要惹他。”“外面?”纪辰愕然,神色有点仓惶,“宋兄想让我们也离开?”宋潜机在想什么?陈红烛逝水桥上发誓与他划清界限。蔺飞鸢跳下船板,杳无踪迹。大雨里卫平断了剑,说了最狠的话。他却好似习以为常,至少表面看不出伤怀之色。纪辰感到迷茫,几乎分不清这人身上哪部分是温柔,哪部分是疏离和冷漠。宋潜机没想这么多,他并非无情无义,只是对孤独、离别、误解的忍耐度比常人高出许多。“你们以后外出游历,总有狭路相逢的时候。切记,别去主动招惹他。”宋潜机心想,你们就算近两年不出千渠,闭门修炼。三年后秘境开启,全修真界的修士蜂拥而去,争机缘抢资源,你们也该去磨砺一番,碰碰运气。但纪辰、孟河泽上辈子命太惨,可见气运污浊。若与天命加身的救世主成了死对头,硬碰硬多半拼不过,不如避开锋芒。孟河泽皱眉,捡回插入泥土的断剑:“卫平偏激狂妄,在宋院却压抑本性,低服做小,此番含恨而去,一定心怀不甘。若放任不管,我怕他日后对师兄不利。”宋潜机收了剑,淡淡道:“随他。”孟河泽心想,就算卫平今夜用剑指着师兄,师兄仍念旧义,不忍伤他。“回去吧。”宋潜机道,“我歇息了。”孟、纪二人欲言又止。临出门时,忽又听那人问:“面条,当真难吃?”孟河泽一怔,急忙解释:“宋兄别听卫平胡说,也没那么难吃,一般难吃而已……啊!纪辰你踢我干什么!”……难吃当然是非常难吃,只是吃面的不曾说破。宋潜机一直以为自己是下厨天才,直到亲自品尝,才知其中百种苦涩滋味。竟比人生苦。春雨匆匆,夜半来,天明去。卫总管一走,千渠像被挖开一个大窟窿,呼呼灌进冷风。市坊、户籍办、城防队、神庙大牢和审堂失去话事人,还有那些尚未完工的桥梁道路进度停滞。卫总管精力过人,决策和部署覆盖方方面面。徐看山、邱大成仓促接手,一时间手忙脚乱,不得不找宋潜机决断。纪星和周小芸想念卫平做的甜汤和点心,更想念卫平善解人意、嘴甜会聊天。纪辰只好安慰妹妹:“卫兄暂时离开,是为了迷惑敌人。宋兄交给他一件秘密任务……你千万不能说出去!”说的次数多了,他自己都快信了。连孟河泽的父母都想念卫平,时常在亲儿子面前提起干儿子。孟河泽不愿父母伤心,含混地编谎话:“宋师兄派他外出办点事,事情办完就回来了。”卫平在时,他对卫平横挑鼻子竖挑眼,看哪哪都不顺眼。卫平不在,他最不习惯。只有宋潜机除外。在旁人眼中,他的生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依然每天睡到自然醒,白天重修花架、栽种新菜,为春耕认真地忙碌。他还在天城内划出一块肥沃的“种子田”,亲手种下冬日挑选出的优良谷种,开始培育优种。黄昏时宋潜机接待答疑,回答千渠弟子们千奇百怪的问题。晚上大多靠在躺椅上看天,不时下两盘棋。卫平来之前,他就这样一日日地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他不再让旁人下厨,偶尔自己煮面自己吃,厨艺进步极缓慢。“原来我真的没有做饭天赋。”纪辰不忍见宋潜机自讨苦吃,向孟河泽提议:“咱们再招个会做饭的管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