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灰头土脸,脸色憔悴,也不敢喊宋师弟或宋兄弟,张口就喊师兄:“宋师兄,东西我都给了,给了三次了,您也该给我一条生路吧。”“再等等。”宋潜机说,“养好伤再走。”每逢“送鸡队”发传讯符说不够,他便找赵仁敲竹竿。每一个农民,都可能是种地高手、农耕行家,可能是下一个刘木匠,能造出类似曲辕犁的新农具,自然比赵仁重要得多。“宋兄,我来了!”纪辰端着纱布、药粉等物出现在井边,“赵道友,我来给你换药。”赵仁欲哭无泪,想骂不敢骂。他只要看到纪辰的脸,就想起那个血腥痛苦的夜晚。那是他永远的噩梦。那夜宋潜机扔下竹条后,纪辰取出一块冰蚕丝缎光锦的帕子,给他擦手:“宋兄是文人雅士,风流蕴藉,你这双手是持笔拈棋的手。看它沾血,我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赵仁心里哀嚎,文人雅士个头!你家文人雅士这样吗?“所以……”纪辰深吸一口气,坚定道:“以后让我来吧,我替宋兄做这些事。别脏了宋兄的手。”赵仁差点气绝。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正常人?宋潜机心想,你刚才脸色惨白,双腿发抖,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模样,怎么突然胆子大了。可别觉醒出了不得的东西。前世死在你阵中的人,往往受尽折磨,这辈子就算了吧。宋潜机笑了笑:“能不动手的时候时候,尽量不要动手。”“我晓得。”纪辰点头,看了眼发抖的赵仁,心里默默补上后半句:到了非要动手的时候,就一定要下狠手,不仅省力气,省时间,还见效快。宋潜机道:“伤人不是目的,只是手段,你给他包扎吧。”“好的宋兄!”纪辰对着赵仁,干活细致,一根根挑出陷进肉里的竹刺,挖掉腐肉,最后裹上一层凡人用的金创药。赵仁浑身冷汗,痛不欲生:“你一剑杀了我吧!”纪辰真诚道:“赵道友,生命可贵,不要轻易寻死觅活。迷途知返,改邪归正,为时不晚。”又一次换药结束后,井下哀嚎声渐弱。“怎么样?”宋潜机问。“快好了。修士恢复快,宋兄别担心。”纪辰自信道。“千渠送鸡队”恰在此时进门,四人喜气洋洋。纪辰当即迎上纪星:“傻妹妹,你没闯祸吧?没捅出大篓子吧?”他嘴上这样说,却神情关切,先围着纪星转了一圈,以确定对方安然无恙。纪星对他翻白眼:“哪有闯祸!我每到一个地方,当地人都喊我仙女好吧?”“千渠人眼神不太好啊。”纪辰嫌弃道。“辛苦诸位了!”宋潜机笑道。丘大成道:“不辛苦,大家都很感激我们!”纪辰好奇又兴奋:“你们去发粮,大家都说什么?”“当然是说好话。”徐看山对上纪辰真诚的眼神,不忍撒谎,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但是也有人造谣、居然说——”“说什么?”周小芸叹气:“说临死前让他们吃一顿饱饭,消了怨气,然后新仙官就要送他们去祭天。”“啊?”纪辰一脸茫然,“祭天?”“也有人说,新仙官给那些粮食、牲畜施了法,吃多了就变成他的傀儡奴隶。”纪星也叹气。“不是吧?这也有人信!”纪辰气笑了。他觉得这思路清奇,一般人真想不到。又觉得不忿,好歹辛苦一场,却被这样冤枉。“岂有此理,宋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纪辰拍桌。“什么怎么办?”宋潜机问。“我们怎么解释?”“不解释。”宋潜机心想,刘木匠的伤腿,明天就该养好了。他派出去办事的孟河泽也该回来了。他很忙,有许多种地、开荒的想法等待实践。旁人如何说,又不影响他干活。四人见宋潜机淡定如故,以为他早有准备,感到一阵安心:“百姓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信任我们,口说无凭,唯有日久见人心。”“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天城城南,一座规模仅次仙官府的大宅灯火通明。端坐首座的老者问:“消息散布出去了?”厅中立着的年轻人恭谨道:“是。”“仙官府那边什么反应?有没有人出来解释?”“他们,一直没有反应。”满堂哗然。急切、焦躁几乎写在众人脸上。千渠郡的仙官地位超绝,但从来不理俗物,真正的权力掌握在三族手中。流水的仙官,铁打的豪族。他们对仙官并不陌生,甚至总结出一套应付仙官的办法,屡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