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鬼道:“好狠绝的剑法!”他们对视一笑。鹂英呆怔:“谁赢了?”她笔下棋谱戛然而止,两人便已入定。“循环劫,不分胜负。”棋鬼道。鹂英愕然。就算师父不动灵气,在识海中以棋盘为阵,但世上还有人能杀出师父的困阵吗?棋鬼沉声问道:“后生,你可是家破人亡,身负血海深仇?”他想,你若有仇,我替你报。宋潜机却道:“我没有。”“你可是忍辱负重,有莫大冤屈?”你若有冤,我也替你伸。“我也没有。”宋潜机摇头。棋鬼愕然:“那你年纪轻轻,为何剑法如此狠绝?!”宋潜机打了个酒嗝:“我没办法。”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鹂英极不解、又极好奇。棋鬼见对方似有苦衷,也不再逼问,只道:“你是谁家的后生?师从何人?”“无师无门,自学成才。”宋潜机道。“为何自学?”“为、为……”宋潜机脑子突然模糊,闯绝地取琴谱,陷困阵学棋道破机关,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懒得多言,但方才一局,已对这乘凉大爷心生亲近,便长话短说道:“说白了,就是为了个女人。”这个答案,令亭中一老一少惊愕不已。宋潜机其实也很惊讶。他想,我这手棋艺,能活着走出大能千渠王墓穴,能拿走他珍藏的琴谱,本以为算个高手。今夜却下不赢一个病恹恹的老大爷,只能平局和棋。你大爷的。千渠王,你真不行啊!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他不敢再说自己“特别懂下棋”。学海无涯,当然只会一点。我种土豆棋鬼讶然。以他的阅历和修为,看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往往只需瞥一眼,就能看个通透。眼前人他却看不透。本以为能练出这般棋路、剑法之人,必然一颗心坚如磐石,不动如山,凡事能做七份,也要强求到十分。加上天赋奇高,天资卓绝,必然目高于顶,孤傲自赏,谁也不放在眼中。如此性情,竟也沾染情爱吗。“为了一个女人?”他忍不住好奇,“她是你道侣?”宋潜机捧起酒坛,酒液顺着唇角淌下,打湿前襟:“不算是。”他们没行过礼,没合过籍,最多只拉过手,的确算不上道侣。妙烟后来与救世主卫真钰成眷属,也根本不算改嫁。鹂英忽然不忿:“不是道侣,你还为她学棋!难道你学得十分容易,拈子便悟道?”“哪里容易?我又不是天才。我当初学得只剩半条命。等我回去,那人只说了两个字……”“‘谢谢’?”鹂英抢道,“你既然是为了她,她一定很感激,说谢谢你!”说完她吐了吐舌头。师父面前,她本来不该插话。但见师父心情很好,嘴角含笑,还赞赏地看她一眼。可见师父也很想知道,只是不好意思太八卦。鹂英回了棋鬼一个眼神,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放心吧。“哈,她永远不会对我说谢谢,我为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她说,不错。”宋潜机笑得呛酒:“那时候,我以为我九死一生,能换她一句‘不错’,便是值得。”他虽笑着,鹂英却双目酸涩,放下簪花小笔,抬手揉揉眼。“啪!”老者忽然一掌拍向石桌。桌角裂痕隐现。鹂英一惊,若不是华微宗摘星台有阵法护持,这亭子都要塌了。“后生,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棋鬼气道,“你现在拜我为师,想娶什么女人娶不到?不管是天上的仙子,还是地上的妙烟,老夫给你做主了!”鹂英心想,师父近年淡泊倦怠,连紫云观的大事都不管,居然管一个年轻人的姻缘。若无意外,以后此人就该是她师兄了。虽然是个酒徒醉鬼,却不讨人厌,本姑娘认了。大不了,我每天给师父熬药的时候,也熬醒酒汤给你喝。宋潜机听见妙烟二字,吓得连连摇手:“别别别,大爷,你千万别给我做主,我打死都不娶妙烟!你真要让我娶,我就跟你翻脸了!”“啊?”鹂英愕然,“妙烟仙子,你不喜欢?”“不喜欢!”宋潜机斩钉截铁地拍石桌,“不稀罕!”鹂英心想,他意中人到底是哪位女修。他为了那人,竟然连“第一美人”,姿容绝世的妙烟仙子都不稀罕。我若早生几年,先那人一步遇见他,让师父收他入门,与他做了师兄妹。我只要待他好,他也不至于今夜一个人借酒浇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