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房门常年紧闭。加上费薄林幼年家教严格,正是从四岁那年起一睁眼每天都要赶往不同的地方,不是马场就是高尔夫球场,又或是学琴和外语,一天能自由支配的休息时间屈指可数,那么点喘息的间隙,根本没工夫去注意父亲房里进了什么人,呆了多久。四岁时家里给费薄林请了三个专门的外语老师和两个生活教师,他不上幼儿园,林远宜又忙于工作,交际圈也并不与大多数同阶层的全职夫人的生活圈重合,母亲没有交流孩子的圈子,费薄林的朋友自然也极少,那段日子被费父出轨的后妻带来的小侄子竟成了费薄林最要好的玩伴。也就是许威。费薄林什么都不懂,摸不清许威来自家庄园的规律,出于孩童对友情的渴盼他希望对方来得越勤越好。后来许威来得真的愈发频繁了,直到有一天,他们两个小孩在扒在会客室的门外,看着屋子里三个大人冷淡交谈,原来撕破脸也可以如此体面。庭院里停着几辆货车,家里的佣人把费薄林的林远宜的东西陆陆续续搬到车上,最后林远宜牵着费薄林走出了他从小住到大的房子。离开时费薄林站在林远宜身后,看着林远宜跟货车司机交接和确认他们的行李,父亲没有出来送行,许威却出来了。他比费薄林大一岁,或者两岁,费薄林记不清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许威那天一如往常的灿烂的笑,他抓着费薄林问:“费祈,你要走了吗?”费薄林回头看看林远宜,他的母亲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雷霆手段,连跟货车司机清点行李都散发着一股让旁人只敢噤声的威严。他想他应该是要离开,只是不知去哪里,于是他向许威点头。许威嘻嘻笑着问他:“你还回来吗?”费薄林还是不知道。许威又说:“你别回来了。”费薄林不懂:“为什么?”许威眉眼弯弯地说:“因为我不想搬出去,你最好再也别回来了。”四岁的费薄林在那个天气晴朗的下午生出一阵恍惚,不是因为许威看似天真的请求,而是看到母亲再没回过头的背影和三楼父亲房间始终紧闭的窗户,他隐约感到自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林远宜这一生最大的错就是过于信任费薄林的生父,枕边人递到手的文件从不过目,不知不觉让人转移了她手下所有的股份——不过就算没有费父的小动作,以林远宜的脾气,估计也不屑带走沾着费家气味的一分钱。直到坐进驶离那个偌大庄园的商务车,费薄林扭头,看见花园里目送他离开的许威脸上仍是那样纯真美好的笑,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股恶寒。许威,冰冷壮丽的费家庄园里费薄林见到的最后一个新人。许威的父亲,现任费氏集团的执行总裁,费氏董事长夫人的亲哥哥。一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许家,仰仗费氏的荣光锦衣玉食活了十几年,如今的公子哥许威竟然会出现在戎州这个四线小城市的破旧网吧里,还一眼认出了费薄林。费薄林对这个昔日的伙伴没几分不同的感情,无悲无喜,不欢欣也不讨厌,时间过去太久,提起许威他只会想起那个眼光刺眼的下午,想起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扬着无害的笑容让他再也不要回去,那座姓费的庄园在一个无比寻常的日子里辞旧迎新,转眼便过了十四年。“你还记得我啊,费祈。”许威脸上还是那副友善宽厚的笑,穿过过道走到费薄林面前,二话不说把手搭在费薄林肩上,摆出二人是很熟的旧相识的架势,“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这是你同学?——你高考完了吗?还是没有?今年高几来着?”温伏本是一脸茫然旁观他二人打招呼,眼睛在许威和费薄林身上来回转,直到对面把手放在费薄林肩上时,温伏仰头瞅了一眼费薄林的表情,再扭头望向许威就是皱眉恨目,一股子敌对的防御姿态。
费薄林表面却不见波动,只不动声色甩开了许威的手,作势带着温伏往外走:“还没高考,我得自习,先走了。”“欸,费祈!”许威追了一步,想把他拉回来。费薄林躲开,但停下了脚:“我现在叫费薄林,不叫费祈。还有事吗?”许威的笑凝固了一下,似乎有点下不来台,不过很快他就调节好情绪,又笑了笑,这回带着点歉意和诚意:“那个……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改名了——留个联系方式吧,改天我请你吃饭。”费薄林刚想说不用,许威就忙道:“几年前你妈在国外治病,那段日子好些事儿我都没机会跟你说说。”提到林远宜,费薄林神色松动了。林远宜在国外治疗半年,期间不论是费家还是许家都没往戎州送来半点消息,费薄林毫无头绪地一个人在家浑浑噩噩,盼着等着,等了半年,只等来林远宜的死讯。人都死了,那半年林远宜在国外治疗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可是费薄林还是想听听,母亲临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要叮嘱他的话,痛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向别人请求过自己不愿客死他乡。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知道。费薄林掏出手机,点开拨号页面,低声说:“你的电话。”许威瞥了一眼费薄林手里如今市价不到三百块的老手机,嘴里报了一串电话号码。两秒过后,许威闪着名牌大logo的衣服口袋里响起手机铃声。“这就是我号码。”费薄林说,“联系我的时候尽量在周六下午或者周天白天,其他时间我要上课。”许威爽快道:“行。”眼见费薄林这次真的要走,他又喊:“费祈,不,薄林。”“还有事吗?”费薄林问。许威凑近,放低了声音:“小时候的事儿……你别介意,我当年年纪小,说话不过脑子,你就当我没心,说了那些话,真不是故意的。”费薄林平静地看着前方地板,一贯是叫人瞧不出想法的模样,只轻声说:“你说什么话,我不记得了。”许威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咧嘴一笑,拍拍费薄林的肩:“不记得了就行!咱们啥事儿都没有,都是半个费家的人,你愿意的话还能叫我爸一声舅,叫我一声哥!”费薄林掀起眼皮将他扫了扫,没跟他笑,许威也就不笑了。后续连招呼也没打,费薄林领着温伏回学校,走到一半谢一宁给费薄林发消息,说苏昊然跑去跟谷明春交代,是他带温伏上教务部的楼里上厕所去了,也不晓得谷明春信没信,说反正人找到就行,正好这会儿晚自习下课,谢一宁让他们就别回去了。费薄林回头往家的方向走。这个元旦的前夕,大街小巷走到哪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