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雀跃彻底被呵斥得一哄而散,人也木在了原地。费薄林冷着神色,为了几千块钱跟房东东拉西扯一个小时的焦灼情绪和看见温伏手里将近一万块的手机的震惊交织在一起,呈现到肢体上就变作了麻木而机械的动作,一遍一遍清点整理行李,把温伏晾在一边。温伏的手渐渐放下去,但没放完,以一个似举非举的姿势朝他的方向递着,还在试图让他接受:“真的不能退……”“不能退?”费薄林蓦地看过来,愠怒到底反而彻底冷静,他气极反笑,“那以后在国外吃不饱饭了你就吃手机好了。”他不是一个对谁都客气的人,牙尖起来甚至偶尔会很毒舌。可不论什么情况,费薄林从没用如此刻薄嘲讽的语气同温伏说过话,即便以往有被温伏招惹的时候,费薄林也是能好好说就好好说,说不了就直接上手拎人,他的尖牙和毒舌从来都是对准外人,面对温伏时,自来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压过去。今天真是被一个手机逼得急了,不分轻重就把难听的话说出来。费薄林别开脸,望着窗外沉默无言。到底是在气温伏,还是在气自己,他说不清楚。温伏没见过这样的费薄林,他的脸上划过一刹茫然的神色,随后才听懂费薄林话里的意思。是在怪他花了很多钱。温伏放下手,望着费薄林的后脑勺,无措地摸了摸衣角,目光不知道往哪放,语气和声音都低沉了:“这是川音比赛和抽奖送的,我都是一等奖,一个送手机,一个送钱……两个加起来,能把手机升级成最好的版本,我就同意了。”费薄林没有回应,他的背影冰冷漠然,温伏解释完,等了会儿,见他不吱声,也赌气似的,拿着手机掉头就走。温伏没有走出家,只是放下吉他,走到了客厅外那个四平米的小阳台上,对着窗户和手机一言不发。家里的气氛冷到了冰点,两个人都不肯再向对方低头,一股莫名的烦躁的空气蔓延在这个家里,传染着他们。因为离别将至了。不知过了多久,费薄林走到客厅,对着阳台上那个抱膝而坐的背影冷硬地说:“行李收拾好了,你过来看看,还有什么没带上的。”他不想这么冷硬,他也想说些软话,他也知道自己该说点软话,否则温伏的委屈就没地儿安置了。早在温伏解释完费薄林就想回头重新好好说话了,可人不是机器,不能说降温就降温,前脚才吵完了架,一身血液还沸腾着,后脚立马又跟无事发生一样有说有笑,费薄林自己都不敢想自己会笑得有多难看。他缓过气了,冲上脑门的热血冷下去,就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温伏慢吞吞地检查他给他整理的行李。两个人之间氛围诡异,一场架吵出又亲密又遥远的距离。行李里什么都准备好了,什么都很周全,费薄林自认为毫无遗漏,结果温伏起身,打开床头的柜子,半个身体探进去翻翻找找,把他们俩的毕业照找了出来。他的包裹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属于费薄林的东西。于是温伏生着气,并在生气的同时地把自己和费薄林唯一一张合照相片塞进了旅行箱。这一夜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关灯以后两个人躺在床上,温伏故意翻身背对着费薄林。以往睡觉不管睡没睡着都要在床上翻腾半天,今晚温伏蜷缩着一动不动。费薄林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在难以分辨时间流速的深夜,听见旁边吸鼻子的声音。他偏头,看见温伏在来来回回地揉眼睛。费薄林在一瞬间肠子都悔青了。什么软话说不得呢?什么和解非得梗着脖子来?明明明天就要分开了,为什么今晚还要生出点芥蒂来?
温伏明天上了飞机就是跟他天各一方的人了,还不值得他低头吗?明明是他先决定把人送走的。谎言还没揭露,倒先把人伤了。费薄林侧过身,把手穿过温伏的肋下,不动声色地把人圈住:“对不起。”穷苦人家事事忧,他变成了扫兴的大人。为了不清不楚的误会,獠牙外露咬伤了自己养大的猫。费薄林垂首,脸埋在温伏颈窝后,低低地道歉:“妹妹……对不起。”温伏不理他,还在跟他生闷气。其实谁都没错,他舍不得温伏没钱用,温伏舍不得他为一个旧手机浪费时间。只是他们在一起太久,长出了同一颗心脏。自己活得挣扎匆忙,爱起彼此来却很大方。这个分别的前夕像冬夜的冷风吸附在温伏的某截腿骨,每个伴随着生长疼痛醒来的夜晚,他都会想起自己没来得及回应费薄林的这一句道歉。费薄林也成了他身上经年阵痛的伤。差不多一夜无觉。费薄林天一亮就起个大早,把温伏的吉他和厚棉被打包再联系了国际寄件快递员来取,随后才走到小阳台,把温伏昨晚丢在那里的新手机捡起来拆开。手机包装盒在阳台吹了通宵冷风,费薄林摸着盒子,却好像还是能感受到温伏回家递给他那一刻存留在上面的炽热体温和兴奋劲儿。他小心翼翼把外包装放到地上,取出里面崭新的手机,撕掉上面一层硬膜时,不注意在漆黑光亮的手机屏幕上留下了半道指纹。大抵是太久没习惯自己拿着这么贵这么新的东西,他赶紧把手拿开,用袖子擦擦指纹,没擦干净,屏幕上留下一抹毛刷般的痕迹。费薄林借窗外虽有如无的晨光对着屏幕看了会儿,又回头,正撞上温伏扒在门框边观察他的视线。他自知昨晚不得理,此刻便笑笑,用调笑的俏皮语气说:“手机很好,谢谢妹妹。”温伏还不肯原谅他,不吃他的笑,看他接受了礼物就扭头回房了。飞往浙江的航班是中午十二点,温伏盘着一条腿坐在床上,看费薄林忙里忙外,几乎把整个家搬空收到了要陪他出国的那两个行李箱里。明明昨晚就整理好了,今天费薄林还是在东看西看,总琢磨着能再塞点有用的东西让温伏带走。他漫无目的地忙着,状态很不对劲,好像手里必须找活儿来做,一秒都不愿意让自己停下。温伏看在眼里,忽然开口,跟费薄林说了从昨晚到今早的第一句话:“我不想去。”费薄林忙碌的背影一顿。随后跟没听见似的接着收拾,也不知要收拾什么。温伏又重复:“我不想去了。”天还灰蒙蒙的,太阳没出来,只有熹微的青光。房间里开着取暖器放在温伏脚下,桌上亮着那盏他们从高中用到现在的台灯。温伏第三次开口:“薄哥,我不去了。”费薄林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