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库回来……”“他不还没回来吗?张队长,你要是再揪着这点事儿不放,我可就去外头说你就是想……”“得得得,李金库的地你种。”张队长气得拉长脸:“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李金库回来,你们两自己个扯皮去。要是闹到队办来,我可是按国家政策办,该归谁的就归谁。”话里的意思就是说李金库回来,那地就得还。白玉凤听明白了,可是却只是撇嘴。张队长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嘀咕:这是觉得李金库不敢回来了?不过要说老李家这事儿也真是闹出笑话来了。闺女跑了,现在连老子也跑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不知逃到哪儿去了,就算是躲债也是躲得够彻底的,连老婆都离婚又嫁人了。不过这事儿到底和他没关系,张队长摇摇头,也就把这事儿放下了。他是放下了,可是张家婆娘却放不下了,知道白玉凤在队办闹了一出,还扯出自己闺女,她怎么会不气?直接就把白玉凤在队办怎么说怎么办的添油加醋说给左邻右舍听,不出半天,胜利二队全知道白玉凤贪图李家的地,才带着野男人、不,新结婚的男人回了胜利二队。咋就能这么不要脸呢?!这老娘们,可是让老李家的头大绿了。听着乡亲们讲究,王桂花在公社街上走,都觉得脸臊得慌,好像那些小声说大声笑的人都是在说他们家的事儿似的。看李富贵仍是笑呵呵,完全无所谓的样儿,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扯了男人骂,李富贵却是撇嘴:“又不是你做了丑事,给我戴绿帽子,我臊什么啊?戴绿帽子该臊得慌的那是金库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带了几分笑模样,看男人那笑,王桂花好像觉得挺有道理。这戴绿帽的是小叔,她生什么气啊?再说平常李金库可是没少熊他们家,要说李金库现在头上绿了,她该高兴看热闹才对啊,就像她男人一样脸上带笑……好、好像也有点不大对……没过两天,王桂花就知道哪儿不对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李”来,说到李金库,怎么可能不说到李富贵?别的也倒还好,王桂花儿媳妇孙燕那可是抛夫弃子回了城的,而且在屯子里时可是没少传出花花事儿,这会儿乡亲们可就说老李家一惯爱出风骚娘们,你看看孙燕,那会不和公社王书记俩人那个那个啥嘛,连王桂花那孙子都可能不是老李家的种……话越说越多,越说越丑,传到王桂花耳朵里可是能把人气个倒仰。王桂花满脸通红,先是和说小话的吵了一架,回了家隔着栅栏就指桑骂槐把白玉凤从祖宗八辈骂到断子绝孙。白玉凤也不是让客的人,自然要还嘴,两个过去的妯娌隔着栅栏争了个脸红脖子粗,倒让乡亲们趴在栅栏墙外看了好一出大戏。人人都觉得白玉凤可真是坑了老李家,可不过一个星期,就再没人这么觉得了。白玉凤嫁了男人又回了胜利二队,不知道是谁告诉了二驴那帮人,那群小混混又堵在李家门口骂骂咧咧的,只差动手打人了。白玉凤缩在门后,却是王鹏站了出来,三十来岁的壮丁虽然不是英挺不凡的人,可是体格也算壮,倒很难唬唬人,闷着声儿说白玉凤现在是他媳妇了,和李金库再没有关系。逼上门他话说得清楚,可是来的人却不是能认真听话的人,王鹏话还没说完,直接就有人一把推在他肩上。“哪儿那么多废话?老子们来了就得拿钱,你他妈的再唧唧歪歪,别怪老子打你个满脸开花……”王鹏被推得一晃,却还是皱着眉道:“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你们要债也得找正主,她一个女人,已经改嫁了,你们怎么还能这么逼上门?”“你这是在教训老子?”小混混“哈”的一声,就要动手,却被人扯住。等听了几句话,他就乐了:“哟,还是地主家儿子呢?傻儿子吧?居然娶这样老娘们,你缺妈啊?”不看王鹏涨得通红的脸色,他手伸:“说你家有金条是吧?痛快把金条拿出来,老子就放你们一马。”王鹏冷着脸:“没有金条……”他才说半句,小混混已经抬手要打,王鹏手一伸,却是一叠钱递过来。小混混缩了手,一把抢过那叠钱,一撇嘴:“算你认相!”那叠钱有零有整,看着厚厚一叠,数完了,小混混却是冷了脸:“才一百块钱!你当老子是来玩的?啊,也成,就当是还利息。”“没利息,没本金!”王鹏沉声道:“就这些!以后你们也不要再来了,再来也没有。你们也看到了,她什么都没有,房子卖不了,地也卖不了,就她这么个人,你们要么把人带走卖了?不知道能不能卖个一百块!”他伸了手:“你们把钱还我,把人带走吧!反正我们也没登记也没办酒席,也就是姘居住在一起,又没孩子没拖累,我也不缺妈……”王鹏这么一说,反倒让小混混迟疑了。回了头,几个小混混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了半天,仍是那个混混出头,冲着王鹏点点下巴:“算你小子有种!好,我们就收下你这一百块钱,不过李金库要是回来你可得通知我们,要不然这笔债还得落在你们头上。”王鹏没吭声,却是点了点头。小混混哼了声,转身,走开又回头:“啊,告诉那个姓夏的丫头,我们二驴哥快出来了,让她洗干净自己……呵,说不定我们二驴哥看着小姑娘白白净净的就饶了她呢!”说完话就呵呵笑,萎琐之意不言而喻。几个小混混一走,白玉凤就从门后冲出来,冲着王鹏嚷嚷:“你说啥?让他们卖了我?还说我不值一百块?还姘居?你他妈的就这么看我……”白玉凤话都没说完,王鹏已经转身一巴掌扇在白玉凤脸上。捂着脸,白玉凤似乎是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男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也想起了之前受过的皮肉之苦,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惧意。王鹏却是一点面子都没给白玉凤留:“老子刚为你花了一百块钱,你嘴巴放干净点,别让我觉得那钱花得不值,还有你儿子……”声音一顿,王鹏皱起眉,突然问:“夏家的丫头?就那天在道上看到的那个?她……是不是之前想说给我的就是她?”白玉凤点点头,因为王鹏提到夏明慧更觉得不自在。“就是那死丫头,要不是她……我们玉华怎么会跑?”倒像是夏明慧就该乖乖地让她两口子卖,这样恶运就不会落在自己个闺女头上,全忘了夏明慧早就不是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养女,更忘了把自己闺女推出去卖的可不就是他们自己。王鹏摸了摸下巴,忽然就说:“明天就去接拴柱。”白玉凤一下就忘了刚被打了一巴掌的事儿:“真的接拴柱回来!那、那我现在就去铺床……”虽说之前轻易就抛下儿子,但白玉凤觉得自己真是时时刻刻都在记挂着儿子,要不是为了儿子,她也不会牺牲自己嫁给王鹏。心里这么想,白玉凤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个伟大的母亲,第二一大早去夏家接李拴柱时,更是恨不得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她去接儿子了。哪怕知道乡亲们都在背后笑话她,她还是逮谁和谁说去接儿子,又念叨要不是为了儿子,她也不会改嫁之类的话,听到的人都笑,转头就去八卦,说白玉凤当了婊子立牌坊。白玉凤可不管这些,只当啥都没听到,见了夏飞仙理直气壮地要儿子,直接说要不把儿子给她,那就贪李拴柱那五亩地。现在的夏飞仙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虽然显怀不厉害,却害喜害得厉害,没等白玉凤说完就哇哇吐起来。李拴柱居然端着盆过来,还小心地背夏飞仙的后背,要是不熟悉他的人,哪看得出这个穿得干干净净,浓眉大眼的少年居然是个武疯子似的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