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花扑上去扯开那贼捂着脸的胳膊,一下就愣了。这贼不是别个,正是他小叔子李金库。一看是李金库,王桂花一把就挠在他脸上了:“你个不要脸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他妈的连自己亲大哥家的东西都偷,还是不是人了?怎么从前就没看出你是这个么王八蛋呢!”李金库不敢还手,只是一个劲地挡脸,后来还是卢公安把王桂花拉开的。要说,卢公安也觉得尴尬啊,再怎么说也是认识的熟人,这么带回来他脸上都觉得臊得慌。“这眼看着就过年了,要我说吧,都是亲戚……要不这样吧,我说李嫂子,你和大哥商量下,还是撤了案吧!”想着息事宁人,卢公安还真不想给自己所里增加破案率。你说说,这当弟的偷哥家的,叫什么事儿啊?李金库也哭,又是求王桂花,只说自己也是没办法。在县里做生意亏了,欠人的钱,眼看着就要到还债的时候了,家里啥也没有,钱还不上,孩子还吃不饱饭天天喊饿,他也是走投无路才一下子想歪了偷了这半拉子猪肉出来卖。王桂花猪肉拿回来了,又被小叔子这么求,多少年的恶气这次一下子都出了,寻思了下也就撤了案,只是在派出所还是狠狠扇了小叔子两个大耳光,这才作罢。案是撤了,可是屯子里有什么事儿是能瞒得住人的?满屯子人都知道李金库是个贼了,可不都防着他?又过了两天,要债的堵上门,乡亲们才知道李金库那不是做生意亏了钱,而是赌钱借了高利贷。还不是个小数,听说好几千呢!不说五千,就好几百也都吓死个人了。那可是一套房呢!李金库等要债的走了,肿着一张脸,顶着两个熊猫眼挨家挨户的去借钱,大家伙就都呵呵了。厚道点的还只说家里实在是没啥钱,这过年啊,都用钱呢!别的话啥也不说了……有那平常就爱说三道四的,直接就训上李金库了,这咋能耍大钱呢?不知道耍钱能害死人啊?还有,借利子钱?你是没经过旧社会?没看过地主老财的?那能让你倾家荡产啊!你这样作,现在被追债,那也是你活该啊!可别来连累人——那个谁,还不快拿扫帚扫扫,别让人把晦气都带家来,大过年的。也不是没有讲究的,像夏飞仙,那就够讲究的了。李金库厚着脸皮登门,她也不能厚着脸皮一分不帮,最后就掏了一百块钱,也不说啥时候还钱,就说你先拿去吧!想想,也不说还债了:“给孩子买点吃的吧,也别饿着……”欠五千,一百块能当啥用,都不够填牙缝的呢!李金库不甘心,咬牙道:“二婶,我知道你家这些年是赚着钱的,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借我钱吧!虽说您现在是又嫁了,可到底也曾是我们老李家的人儿,就算是念着我叔和您的旧情,您也不能见死不救啊!”闹翻夏飞仙叹气,她也想帮忙,可是她又能怎么帮?“金库啊,既然你叫我一声二婶,那二婶就说你几句。你这个事呀,做得实在是太错了!这赚钱容易吗?不说城里,只说咱们屯子里,咱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一年才能赚几个钱?从前那就是只能赚工分,一年到头也就是混个吃饱饭,手里头哪有余分钱啊?十年八年能攒下个一百二百的就不错了。哪像现在,一年里还能有点余分钱。可这才两年啊!谁家能攒下多少钱?你进城开饭店,赚了点钱,那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是吧?咋就能去赌钱了呢?”李金库垂着头,不吭声,看起来好像是羞愧难当,可夏明慧冷眼旁观,却觉得他是还有求于人,这才勉强把怒气压下,装个样子罢了。要是她娘不识相还要继续说,这李金库一定得发火。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夏明慧却没有说出来。不忍看娘难堪,但总得让娘知道李金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抿着唇,夏明慧坐在旁边,只等着一会李金库翻脸了立刻摸上扫炕条帚撵人走。夏飞仙还没看出李金库是在忍着,仍是苦口婆心地劝:“你啊,到底还是年轻,经的事少,不知道人家是在忽悠你呢!那赌钱的哪有个好人?这就是设了局让你上当!照我说,你还是去报警的好,把那些赌钱的,借你利子钱的都抓起来才能解决这个事儿。”“不能报警啊!”李金库急着叫道:“他们说了,我要是报警,就把拴柱杀了!让我们老李家断子绝孙。二婶,你可不能看着我们老李家断子绝孙啊!求求你,二婶,就借我五千块钱吧!”夏飞仙倒抽一口冷气:“咋能那样呢?这是啥时候啊!眼里还有没有政府,有没有公安了?他们咋就这么嚣张呢?”“不是,金库,你也别被他们吓着。这赌钱可犯法,再说,现在也不让放高利贷,你去报警,才能借自己……你在咱屯子,就是挨家借,也借不着那些钱啊!二婶我实在是借不了你啥钱。”李金库的脸皮抽了抽,忽地一下扑到夏飞仙脚边,跪在地上哭:“二婶啊,你就救救我吧!我知道你家这两年过得好,在咱屯子里那是最赚钱的了……”声音稍顿,他眼角往窗户外头瞥了眼。在院子里,张长康正在劈柴。“那个啥,都说我那叔有钱着呢!你们结婚时那排场,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呢!还说,叔的钱都给你了,老鼻子钱呢!”这话是没错,可是咋就传出去了呢?夏飞仙脸就变了:“谁说我们老张有钱了?”李金库就赔笑:“二婶,咱不是外人,你就别瞒着了!你能哄男人把钱给你,那是你的本事!就算外人咋说,我也不会像外人似的……”“得了,别说了!”夏飞仙沉下脸,截断李金库的话。那些人吃饱了没事儿干,成天净琢磨别人家的事儿。张长康把所有积蓄给她的事儿,家里绝没人往外传。可架不住有心人瞎琢磨啊!她这狐狸精,哄男人骗钱的名声,是从少到老,怎么也摆脱不了了。也没心思再和李金库说什么了,夏飞仙直截了当地道:“金库,不是二婶不帮你。你一张嘴就说五千,真当我是有金山银山啊?真是让你失望了,我家没那钱——你啊,还是照我说的……”没等夏飞仙说完,李金库就沉声问:“你真要看着我死?看着我们老李家断子绝孙?”“这是啥话啊?不是没……”李金库忽地一下跳起身来,瞪着夏飞仙气哼哼的,鼻子直往外冲气:“你、你……怪不得都说婊子无义……”李金库后头的话都不用说,夏飞仙已经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李金库还没开骂,后头的夏明慧已经窜出来一条帚疙瘩招呼上李金库。“放你的狗臭屁!当这里是你家啊?到处放屁!像你这样的畜生,被人追债被人砍也都是你自找的!活该!滚出去——”身上吃痛,李金库还要耍横,只是他才扬手,就被人一脚踹翻了。却是冷着脸的张长康,手里柴刀还没放下,手一竖挥着刀骂道:“臭小子,你当这里还是你能耍横的地方是不?痛快给我滚!老子在这儿呢你当我是死的咋的?”李金库也就是嘴皮子痛快痛快的人,说到动手,他也敢,不过得是冲着妇幼儿童,要真让他像他侄儿一样拿刀砍人,那是万万不敢的。被挥着刀的张长康一吓,更是半点脾气都不敢发,脚下趔趄往外退,虽说嘴上还有点不干净,却一刻都不敢多留。“王八蛋!”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堆十块钱,张长康放在桌上,又哄着夏飞仙:“别听那王八蛋胡说八道!那就是没良心的玩意儿,他们说的还能当真?别哭了,啊……乖呀……”被张长康揽着肩膀哄,还被当着闺女的面叫“乖”,要是搁平常夏飞仙早就抹不下脸了,可这会儿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