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啥意思,她们可没想过要赔偿给别人。陈大娘笑得尴尬,小声道:“领导说的话按说我们该照办,但是吧,领导,你看我们今天来就是探望你的,咱能不能只谈你的事儿……”方大姐眉毛一掀,刚要说话,病房门就开了,一个穿蓝工装的男人急匆匆地走进来,手里还提着搪瓷缸子:“可算是买着了,这个卖饭的摊还挺多人排队……快趁热吃吧!你说说,这么一住院,啥事都耽误了,我们厂里请假就扣钱,你们厂里就更是了,这回可真是……”话没说完,男人看着陈大娘有些发懵:“这两位是……”“卖鸡那家饭店的……”方大姐撇嘴:“你们也听见了,也是我倒霉,几年也回不了一次娘家,这一回来就让你们给毒倒了。我们厂里,请一天假那就得扣一块钱,我在车间干活容易吗?起早贪黑的才赚三四十块钱,这一病连奖金都没了,你们要是……”“等等、等等……”白老太太先举了手,觉得越听越不是那回事:“你、你在车间工作?干啥的?啥厂?”方大姐奇怪地瞪人:“重机厂啊?就富区的……不是,你们问那么多,是怕我讹你们是吧?那可是天地良心,我们家可不是这种人……”这时候还有啥听不明白的,陈大娘手一指,恶狠狠地瞪人:“你个骗子!还说自己是领导,弄了半天就是个破工人,也敢装什么领导……”方大姐气坏了:“你们说啥?啥我装领导,是你们一进门就领导长领导短的,关我啥事儿?咋的?你们卖那病鸡吃坏了人,还不想赔偿是吧?我就不信了,你们这样的人就……”她话还没说完,陈大娘已经一把扯过床上放着的网兜,二话不说,转身抬脚就走。白老太太也是啐了声:“骗子!”转身跟上。被这两人弄得无语,方大姐气得直哼哼:“这两人、这两人……”倒是她男人劝了两句:“别气别气,咱们等着,上回人领导来探病时不是说了一定会公事公办,秉公处理嘛!”“呸,还领导呢?屁领导!”白老太太一出门,就又是啐又是骂的:“我看啊,准是温家那大丫头怀恨在心,故意坑咱们。”陈大娘皱眉:“不能,淑芳那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人很好的……”“有啥不能的?肯定是记恨我家闺女才这么坑我的……”听到白老太太说这话,陈大娘暗暗撇撇嘴,心说就你家那么虐待人家闺女,人家记恨也是正常,只不过——淑芳真因为这个骗她?心里正在画魂儿,就瞧见前头温淑芳走过来,身边还有两个小年轻,一看就知道正围着温淑芳献殷勤。陈大娘还没怎么着,白老太太一下就冲了过去:“臭不要脸的,你敢骗我?还说啥十病房的是领导,屁个领导,就是个工人。”被白老太太骂得怔住,温淑芳转目看过去,正好看到急着别过脸去的陈大娘。目光微闪,温淑芳也不问别的了,直接沉声道:“老太太,这里是医院,你要是再闹我就叫保安拉你出去了!还有,什么领导的话,我从头到尾都没和你们说过,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到底这领导的话是咋个出来的吧!”话说完,都懒得多看一眼,转身就走。白老太太还不肯罢休,过来拦人,却被两个年轻小伙子拦住:“老太太,你要干啥?这是医院,你大喊大叫的会影响病人休息的……”又是招手又是往前扑的,白老太太愣是没闯过去,只能愤愤地喊陈大娘:“你咋不拦着她骂呀?”陈大娘讪讪地贴着边过来:“算了算了,那啥,淑芳她也没说……”细想起来,温淑芳真还没说过领导啥的话,是她们自己听风就是雨,误以为真有个大领导让他们得罪了。那……要不是得罪了大领导,又是咋回事呢?公事公办这怀疑不用两天,就得到了答案。卫生局那边先下了通知,喜迎宾饭店因为售卖病鸡一事罚款一百元,停业整顿,一个月后复查,如果检查不合格要继续停业整顿。借着这个事儿,卫生局也下了新规,凡是餐饮行业所有从业人员必须办健康证,要有卫生许可证。而工商局也推出新策,没有卫生许可证,凡是餐饮行业都不发放营业执照。像喜迎宾这样已经发放过营业执照的,得在办理完卫生许可证之后,再重新办理营业执照。收到罚款通知单,看到只有一百块钱,陈大娘还是觉得欣慰的。要说不做生意不知道原来外头赚钱比在公家工作时赚得快多了,这一百块钱的罚款对陈家来说还不算多。最重要的,是这件事终于有了眉目,虽说要罚款,要整顿,但总比一直拖着来得好。只是陈大娘还没乐几个小时,公安局那边就来了信儿。调查结束,陈国栋和白玉凤、罗秀英也可以回家了,但不是无条件释放的。其实吧,这事儿要搁后世就得判刑,可是这年月,没有食品法这说啊。陈国栋作为主犯,明知是病鸡仍然售卖,罚了一百块钱,另外还得负担病人的全部医药费等费用计五百二十三块,用人公安的话说,啥时候把钱交上了,啥时才能领人走。一听那数儿,陈大娘就毛了。两头罚款加上医药费,再有之前走关系的钱,这都得一千块了,再加上停业整顿赚不到钱还得干拿房租,这里外里就得两千块,这可是亏大了。哪怕是儿子的钱是放在她这儿的,也真是肉疼地舍不得往外掏啊。心里头疼啊,这一疼倒让陈大娘突然想起来个事。她知道白玉凤和罗秀英也被罚款了,一人一百,可是没说上她们俩负担医药费。这可咋行?凭啥她们俩不拿钱出来呢?要不是这两娘们把那病鸡拿出来卖,她儿子能买?能往出卖?说来说去,都是这两臭娘们不好。这会儿也不结盟了,也不是一起求爷爷告奶奶找人的时候了,陈大娘直接就扯了白老太太的衣服开撕了,嚷嚷着让李家和罗秀英家各出三分之一的医药费,要不然不让她们走。白老太太哪儿能惯着她这毛病,当场就和陈大娘打起来了,两人好一通撕,还是让公安给分开的。陈大娘捂着脸愤愤地走了,白老太太得意洋洋地吐唾沫:“就你那小样儿,还敢称动手!”可是她没想到,没等她走出公安局,人陈大娘就又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足有二十来个人,有男有女的,堵在公安局门口,硬是把她们一群人截住了。要说也是白老太太点背,陈大娘回去找人,少说也花了一个多小时,这年头也不是通讯发达的时候,打电话都不好找地儿,接电话的还得是人工去喊,虽说也知道信儿特意跟着跑来看热闹的邻居也充了个人数,但白老太太他们能被截住,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走得慢。为啥慢?还不是因为李金库不想掏钱出来?人罗秀英家男人用白老太太的话说是窝囊,半声都没有,可掏钱却是没二话,虽然掏钱的过程中一直在骂白玉凤骂李家,可这钱还是掏了,把媳妇一接,人就走人了。但李金库不的啊,要不就是和罗家的男人对骂,要不就是和公安讨价还价说这罚得太多了,他侄子闹县政府才罚了五十块钱,咋到他们这儿就罚了一百呢?人公安哪儿会和他废话这些啊,该办公的办公,该说事儿的说事儿,该喝茶看报纸的喝茶看报纸,李金库费了半天口水,都没得到个回应的。到最后,还是白老太太扯着他一通骂,李金库才不情不愿地交了这罚款。白玉凤被关了好几天,神情委靡,眼神都黯淡无光了,看到李金库时还好些,一看到自己亲娘,立刻眼泪就下来了,一声嚎哭扑到白老太太怀里,哭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