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勋倒是觉得挺美的:“人省城开放着呢,不带像你们那样用有色眼镜看人的。”说着话,把大蛤蟆镜往鼻子上一架,靠在座位上,抱了双肩,还半边身子都要滑下座位似的,这一出儿,看得夏明慧直眯眼。这是哪儿出来的混混啊!她就不是沈姨,要是,直接大耳刮子拍他脑袋上。动了动手指,夏明慧干笑两声,端过搪瓷缸,才打开系绳连着把的盖,那头戴着墨镜看起来什么都没看的周志勋就出声了:“烫啊!小心点……”眼一剜,夏明慧牵了下嘴角,没吭声,却是嘟了嘴小心地吹着水面,觉得没那么烫了,她刚要喝,旁边的周志勋却突然坐起来,手一伸,直接就把搪瓷缸子夺过去了:“谢谢了啊!”愣愣地看着周志勋大口喝了口水,还舒适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夏明慧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摇摇头,她端了另一个搪瓷缸,吹着凉气,扭头看窗外。六月下旬,东北也是绿意葱葱,窗外掠过绿油油的麦田,路边上挺立的白桦树,哪怕是小丘上丛生的杂草灌木,都让夏明慧觉得新鲜。原来,在火车上看出去的风景是这样的。哪怕这时候的绿皮火车在后世人看来慢得像牛车,可是在这时候的夏明慧眼里,却真是最快的交通工具了。她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周志勋把架在鼻子上的墨镜向下压了压,看着夏明慧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绿皮火车的车速很慢,从尔河到省城冰城得十个小时,这还是这年代的快车,要到后世,这车速得让人直撇嘴。在车上,吃了顿饭。夏明慧是不大舍得去餐车吃饭的,车停在站台上时,跳下车,看到车站台上有卖大碴粥的,就买了份,还有那卖黄瓜小葱的。东北人的饮食习惯里,蘸酱菜那不得不提,像南方可没这个,甚至听到菜生吃还会直皱眉头。但在东北,生的蔬菜蘸酱那是再正常不过。她这头才买完,一扭头,那头周志勋扬手,手里拎着只烧鸡:“快过来给钱啊!车就快开了……”撩人的小屁孩“哈……”夏明慧瞬间捂住了鼻子,身体往窗户边上靠了又靠,躲到不躲还是躲不过那股子大葱呛鼻子的辣味。横着歪着脑袋故意冲她哈气的周志勋,她气得脸都红了:“周志勋,你到底想咋的?”平常这人也没见多爱吃大葱蘸大酱啊,干啥偏偏挨着她坐得这么近的时候就吃得这么嗨?摆明了故意要薰她的嘛!这不是找茬是啥?周志勋眉毛一掀,突然手一伸,一只鸡腿凑到夏明慧面前:“不吃?真不吃?这不是你花钱的嘛!”她花钱是她花钱,可那是她乐意的吗?臭小子,鸡都啃一口了,她不给钱,人家能让他们上车?一点都不会过日子,一只烧鸡五块钱呢!比他们尔河街上卖的贵了两块钱,一想起来她就肉疼。可谁让这是车站里头呢,要是在火车上比这个还要贵。越想越气,夏明慧手一伸:“吃!干啥不吃?不吃不就全……”便宜你了……手扑了个空,她瞪着眼看周志勋美美地在那鸡腿上咬了一大口,还故意舔了舔,真是胃都要气炸了。这家伙,绝对故意的!跟出来就不是为了啥保护她,而是为了把她气死啦!“周志勋——”她咬牙切齿,周志勋却是笑得越发得意。“叫哥,叫哥就给你吃鸡腿。”睨着夏明慧,周志勋眼底的笑意愈深。也不知怎么的,只要看到夏明慧生气,一张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他就是觉得开心。难不成,他得了什么怪病?夏明慧咬牙,瞪着人的眼先是眯了眯,然后忽然就笑了,笑得那叫一个甜:“哥,周哥,你本来就比我大嘛!”看她那假笑,周志勋乐得更欢了:“这就对了嘛!咱不是说了,不管到啥时候,还是得笑,只有笑才是最强的武器吗?”说着话,他又拧下另一只鸡腿,笑眯眯地拿着凑近夏明慧嘴边:“来,哥喂你……”是想耍她还是想……夏明慧眯着眼,俯低头,却很慢,等看周志勋不像是要随时抽手的样儿,才真的去咬……嘴角翘着,周志勋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张红樱樱的唇上,看着她试探似地假意张嘴,又故意用眼偷瞄他,也不知怎么着,他的心就是一片燥热。不自觉的,他抿了抿嘴角,喉节咽了一下,张嘴想说话,却在下一秒,“哇”地一声:“你、你干啥呀!撒开、撒开……”夏明慧一口咬在周志勋的虎口上,哪里肯撒开,趁着他吃痛,一把夺了鸡腿,这才松开嘴,得意扬扬地晃了晃手里的鸡腿:“该该该,让你耍我……”“你属狗的啊!还咬人!”周志勋气得大声吼,他越是叫夏明慧就越是开心,还慢条斯理地提醒:“都在看你呢!”可不是都在看他,对面座上的、旁边座上的,要不是他一身行头太过唬人,八成对座那老大娘就得出声呵斥他了。不过周志勋这人还真不怕人看,目光一转看了一圈立刻又转过来抓夏明慧的手:“不行,让我咬回来!”夏明慧自然不肯,扭着身子往外挣,却架不住周志勋劲大,硬是扯了她的手,张嘴就咬。夏明慧又气又恨,都预备好疼了,却不想周志勋嘴张得大大的,一嘴咬下竟是没有什么痛感,反倒像是小狗舔了下似的,痒痒的。等周志勋松了口,她立刻把手扯回去,嫌弃地擦手上的口水:“还好意思说我,你才是狗呢!”周志勋的脸红红的,也不知是热了还是闹的,把头往后一仰,嘴角勾起:“好啊,我是狗,你也是——正好是一家子……”话还没说完,自己先笑倒,气得夏明慧伸手就捶人。对面的老大娘看得直拧眉毛,摇头小声嘀咕:“现在的小年轻啊!可真是要不得——打情骂俏的也不避着人……”说是嘀咕,可那声音谁都听得清,夏明慧差点就噎到,摆着手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解释。她真没啊!那啥,都是周志勋闹的,她真没……周志勋倒仍是笑嘻嘻的,头一歪,竟是枕在她肩上,附在她耳边:“说咱们打情骂俏呢!咱看起来像是小两口?”“谁和你……”夏明慧扭头,才说了几个字,周志勋就冲着她耳边吹了口气,温热的风拂过面颊,灌进耳中,夏明慧竟是不由得打了个机灵,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片刻的静默之后,夏明慧猛地闪身避开周志勋,整个身子都贴在墙边上,脸也几乎贴在窗户上了,看都不看周志勋一眼。周志勋掀起眉,先是歪脑袋盯着夏明慧看,随即就憋不住笑起来。被笑得恼羞成怒:“你笑什么笑?”“我笑我的,你管得着吗?啊,想知道,那你过来,我告诉你啊!”在夏明慧迟疑之即,他已经俯身靠近,似乎要凑到她耳边耳语。夏明慧立刻吓到:“你别凑过来!我不想听……”她越是这样防备,周志勋就越是乐,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歪了脑袋若有所思似的:“啊,长大的不只我一个啊……”他这么一低语,夏明慧的脸就涨得通红。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耍着她玩呢是吧?但,也是她自己没定力,怎么就能让个小屁孩给撩得耳红心跳呢?真是,臭小子能演言情戏去了。咬着唇,狠狠瞪了眼周志勋,夏明慧别过脸去,下定决心这一路上都不搭理周志勋。周志勋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看夏明慧,这一看,就这么看了一路,看得夏明慧又是羞臊又是磨牙,暗在心里骂会撩人的小屁孩那都不是东西。火车进了冰城,天都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