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队长有言在先,这次分地又关乎各家利益,哪怕她再嚷嚷,大家伙也不会依她,白胖妈挺身而出,几句话把王桂花怼得脸色发青,只能退回去不敢再说重抽的话。有了王桂花耍赖失败的前例,后头再抽阄就没人敢再耍滑头,抓着哪块地就是哪块。就像夏飞仙猜的那样,村里人人人都分了五亩地,不管是男是女,哪怕还在怀抱里的小娃娃都分了五亩地。这回王桂花倒有些得意了。年前才添了个孙子,再有,孙燕嫁进了李家也就算是二队的人,也分了五亩,这一下子就多得了十亩地,怎么会不得意?“哎哟,你是没瞧见王桂花那个脸,虽说抽到的地不是上等的,可是足足比别人家多了十亩呢!他家里人本来就多,得了三十亩地,不像咱娘俩,就十亩……当然,要多了咱娘俩也种不过来……”打从夏明慧回来,夏飞仙就一直没停了嘴:“你猜,周书记过来和我说啥?”说着话,夏飞仙还捂着嘴偷乐:“他说啊,我说的那些话,算是立了一功!还说啊,我提的建议也是说到点子上了……我就说啊,这些都是我闺女告诉我的——你猜周书记怎么说?”夏明慧听得发呆:“娘,你真告诉周书记那些都是我的主意?”“那有什么?周书记都说了,我闺女那可是个人才!以后肯定能上大学,做个对社会有重大贡献的好青年!”“咳……”一口水呛到,夏明慧咳嗽着抹了下嘴巴,没好意思说这话听着真是怎么都觉得别扭。还重大贡献?好青年?上辈子都说这词儿时就没落到她身上过,等到后来更是没有人说了……摇了摇头,夏明慧笑道:“娘,人周书记就是客气客气……”“怎么就是客气客气了?那要只是客气,人周书记怎么没和别人客气呢?”夏飞仙撇了撇嘴角,又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闺女,你说咱种啥?咱家这回可是抓了个好阄,到秋天肯定是个大丰收!到时卖了粮,娘给你扯块的确良做裙子。”夏明慧笑眯眯地点头,想了想还是决定保守些:“娘,还是种春小麦吧!我看别家多半也是种小麦的。”要说以后二队种黄豆的也很多,因为胜利乡就建了个油厂,年年收黄豆也够胜利的农民赚了。而且不只是尔河本地,尔河的黄豆年年到秋都有外地的“老客”来收,远到四川、广州都有尔河的黄豆。除了黄豆,尔河的土豆也是出名的,还曾经创办了个“马铃薯节”,不过也没办几年就黄了摊子,但尔河的粉丝厂生产的土豆粉丝却卖得很好,整个黑省都算是名牌了。但现在,胜利的油厂没建,粮食市场也还没有开放,粉丝厂更是没影子,种黄豆、土豆这两种经济作物销路肯定是不行,还不如种春小麦,小麦是黑省传统粮食,国有粮库一直都在收,秋收后小麦直接送到粮库就能卖出去。还有一个,尔河朝鲜屯那边也有种水稻的,要说胜利二队这边靠着河,引水建水田也是可行的法子,但要建水田,工程也点大,也不是夏明慧一家的事,引水入田,得征得周围地主同意,现在又不知道在哪儿能拿到旱稻种子,所以种稻子这个也不大现实。想来想去,就只有种春小麦才最合实际,所以夏明慧直接就提了这个稳妥的建议。可以说只要老天开恩,那今年就肯定能赠到钱。夏飞仙也觉得这个好,从来整个队都是种春小麦的,这个还是有把握的。和夏家母女想的一样,胜利二队的人都是这么想的,登记种子名单时,都是登记的麦种,县里重视,到时候连种子都不用他们去县里种站去领,直接人家就用车送来。登记了麦种,又都急着约拖拉机耕地。到了春播的时候,早一天就赚一天,自然都想着早一天耕地。这个时候,李铁牛就突然成了香饽饽,虽说他只是个拖拉机手,可只要他实际操作时动动手脚,说不定就能早一天用上拖拉机呢?红火春天李富贵从来就没有把腰挺得这么直过,打从多少年前,他在胜利二队那就是窝囊人儿,甚至还没他老婆王桂花来得有存在感。从去年起,他更是被人唾弃的对象,就算是口口声声喊冤枉,也没谁信他冤枉,不只是背后说怪话,当着面也敢指指点点,他那一年,真是低着头做人,看谁都不敢直视,连说话都不敢高声。可现在却是不同了,人人都想和他儿子拉上话,不只是那些老娘们找他家老太婆说好话,连那些男人也对他客客气气的,见了面就先递烟,除了自家卷的旱烟,还有带过滤嘴的香烟,几天下来,他就觉得自己卷的那个旱烟真是没法抽下去了。不说走路带风,趾高气扬的,可李富贵是真觉得这些日子过得真是舒心极了,只可惜好事不长久,被奉承着没几天,那些凑到跟前说好话的人就散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张队长发了话,说是拖拉机要先可着家里劳力少的人家租,比如夏家、何家、杨家这样没男丁或是男丁少的人家。自然是有人不服气的,甚至还当着张队长的面说不公平,要不也抓阄决定先后得了。张队长脸一沉,直接就翻了脸:“你家是没男丁还是少男丁?一家好几个老爷们,那心眼儿怎么长得和针鼻似的?还比不上老娘们吧!都是乡里乡亲的,怎么就没半点体恤之心?这种话你们也好意思往外说?让别个队怎么看咱们?”就有人嘀咕,说现在也不用计工分了,谁还怕张队长啊?这样的话还真有人附和,只不过没两天,就都消声了,是不计工分了,可送来的种子还有工具,什么时候分发,怎么个分发,还是得张队长作主,就算是包产到户,张队长的权力也没少半分。这么一来,那些原本已经对张队长有些疏忽的人又开始讨好张队长了。胜利二队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别个队的人个个都张望着,还有人特意跑来打听,有怀疑的,也有羡慕的,都想看看胜利二队到底会走到哪一步。夏明慧可以想象得到,只要秋收时二队的队员赚到钱,别个队的人一定也会要求包产到户。或许,这一世,尔河包产到户的脚步会比前世更快。四月初,春耕开始,到中旬时,清明过后,春雨如期而至,春播开始,夏明慧特意请了春假,但两母女还是忙不过来。不过好在还有那些知青愿意充当雇工,就算体力不行,但也干了好几年农活,干得也是有模有样的。夏明慧更不用说,上一世也是干了一辈子农活,就算年纪还小,也是个干活小能手。像她这样年纪不大,在田里帮忙的也有不少,像白胖、李铁蛋他们也都是跟着下了地。其实农村学校到了春季和秋季农忙的时候都会放假,只是从前是计工分的,家里大人舍不得的时候不会让放假的孩子下地,一群孩子不过是在田埂地头玩耍,但现在就不行了,谁家都觉得缺人手,孩子也就下了地跟着一起干农活。就连平常不大干活的李玉华也被白玉凤带到了地里,李拴柱跟到地边上“啊啊”地又叫又跑,还是夏明慧看到这傻小子跑到自己家地头上了,喊住人拿了馒头给他吃,让他坐在地头上玩泥巴。整个春天,胜利二队一派热闹,大大小小忙得不可开交,只是这忙,却是越忙越开心,地里累得直捶腰,脸上却还是带着笑,人人都在憧憬着秋收时的美景,这个红火的春天,必定会带来一个红火的秋天。五月时,春雨绵绵,地里的麦苗冒出了尖尖,人人都看得一脸欢喜,走在街上,到处都能听到笑声。不过在这一片笑声时,也有人掩不住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