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贵倒是了解自己儿子,捅捅李铁牛的腰,直乐:“再看也看不出花来,要不,你抱着他去瞧瞧王红书。”“李富贵!”王桂花尖叫,手里的尿布直接就甩过去,又瞪李铁牛:“你别听你爸乱讲,我这大孙子就是你的种,一看就是你儿子,我可和你们说,这是我大孙子,谁要是对他不好,我就和谁拼命。”有人欢喜有人忧李富贵扁扁嘴,没说话,不过他那意思却很明显了:到底是不是老李家的种还不知道呢,有什么好疼的。自己爸是什么意思,李铁牛自然是看得出来的,虽然当着王桂花的面不说什么,可是却真是没法子和炕上的那个猫崽子一样的小子亲近。孙燕也是一样,和总是躺在身边的小猫崽不亲,可能对于她来说,不管这个孩子是李铁牛的还是王红书的,都只是代表了她不堪的经历,从怀上就已经开始厌恶,现在也没办法去爱吧!整个李家,除了王桂花把这个孩子当成了宝,就只有李铁蛋一个喜欢这个小侄子。虽说王桂花嫌他小,不让他抱孩子,可是只要从外头疯够了回来,就一定会趴在炕边上盯着小宝宝看,等寒气散了,还会忍不住伸出手指头戳那嫩乎乎的脸蛋。“啊,他哭了,真像是猫叫,声音好小……”夏飞仙也说这孩子哭起来也没有力气,明明是足月生的,可是看起来却像是早产儿,可能是因为孙燕怀孕的时候心情阴郁,也没有补过什么好的,又曾经差点落了胎,这才先天不足。自己没有孩子,夏飞仙就对孩子格外心软,连傻乎乎的李拴柱她都会疼,更何况刚生下来的小可怜。自打孙燕生了孩子,夏飞仙就天天都去老李家,也是因为她每天去不是拿鸡蛋就是红糖,有时候还会拿一块油花花的肥肉块,甚至还拿过半只鸡,次次去就没空过手的,王桂花这阵子倒对这个很少上门的婶子热情起来,连带偶尔跟过来的夏明慧也享受了把热情如火。不过王桂花是热情还是冷淡,夏飞仙是不在意的,她就是觉得这你爸不喜妈不爱的小东西实在是可怜,总是在心里惦记着,还有孙燕,这大冬天的在外头就破了羊水,要是做月子还不好好养养,以后肯定是要落了病的。孙燕打从医院回来就一直是病着的,咳得厉害,可是王桂花却不买药给孙燕用,只说还要喂孩子呢,吃了药不要毒着孩子。还是夏飞仙在公社卫生所拿了点胖大海,回来泡水给孙燕喝,又让王桂花煮红糖姜水给孙燕喝,只是这姜水,夏飞仙来了提醒王桂花才会煮,没人提醒才懒得弄,还要怨孙燕咳得太响吵着孩子睡觉。孙燕合了眼只当啥也听不到。她自己也知道这月子要做不好,肯定要落下毛病。别的那些事都先不去管,还是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到了十二月底时,高考的成绩终于公布了。在县政府门口贴了大红榜,连着好几天,门口看榜的人挤得水泄不通,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在红榜前尖叫跳脚抱着同伴哈哈笑,就有号啕大哭痛苦绝望的,这次高考,有太多人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上头,如今落榜就不仅仅是觉得失望,简直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希望。胜利二队,只有徐梅和胡文轩是肯定考上了,而且成绩还很不错,听说这样的成绩绝对能上好学校。孙燕听到消息时,嘴角哆嗦半天,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李铁牛坐在炕沿上,乐得哈哈的:“我之前就说了,你能美到哪儿去?折腾半天还不是没考上!孙燕,你就死了心吧!你这辈子也就只能呆在我们屯子里了……”看孙燕闭了眼不理他,他哼了声,接着道:“不用五年,你就会和我们屯子里女人一样,穿着花衣裳,脸被风吹得全褶儿,大着嗓门和这个吵那个骂……孙燕,你再也不是城里女人,你就是屯子里的老娘们!”说着话,他上手狠狠捏着孙燕的胳膊,逼得孙燕张开眼看他:“你……其实现在也差不多了!孙燕,你就是个农村老娘们!谁都瞧不上……”嘴唇哆嗦,孙燕咬着牙狠狠地看着李铁牛,一字一句地道:“李铁牛,你以为我会一辈子被困在这儿?别做梦了!我早晚会离开你,离开胜利——李铁牛,你一辈子都和我不一样!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就是下辈子,也不可能!”李铁牛脸色铁青,下了狠手,孙燕胳膊都淤青了,却仍是咬着牙不喊疼不求饶。正好王桂花抱着大孙子进来,明明看到李铁牛正在欺负孙燕,却只当没看到,只是嚷道:“快点,该喂孩子了……铁牛,你先闪开,让你媳妇喂孩子。”李铁牛哼了声,松了手,转了身却又回过头,阴笑道:“你的心,谁稀罕?!就算你这辈子下辈子都不爱我又怎么样?这辈子,你就得他妈地让老子压在身下!你一辈子,都得让老子骑……”面色铁青,孙燕恨恨地瞪着李铁牛,在王桂花放下孩子转身出屋时,手猛地捏住了孩子的脖子,手渐渐收紧,感觉到疼痛,孩子发出微弱的哭声,脸都发青了,孙燕像是被突然惊醒一样,收回手。怔了好一会儿,才把孩子抱起来,解开衣襟,孩子哽咽着才叨住奶头,屋门就开了,李富贵探头进来,一双眼盯在孙燕身上。孙燕立刻拉起被掩住胸口,厌恶地呵斥:“滚出去!”李富贵笑嘻嘻的,也不出去,反倒笑:“装什么正经啊!我说孙燕,这个家里也就我还对你好点了,你要是聪明,就该知道讨好我这个公爹,要不然你还能在这个家立足?”狠狠地“呸”了一口,孙燕哼道:“我就算是再下贱,也不会和狗混到一处!你个狗东西,老不死的,痛快滚出去!再来骚扰我,让李铁牛打死你!”看李富贵不动,她扬起眉张嘴就喊:“李铁牛……”听她一喊,李富贵也吓了一跳,转身就跑。孙燕哼了两声,看看怀里瘦不啦唧的小东西,忽然就笑了:“他们真以为我已经脏了,什么狗东西都能占我的便宜了……或许,就该让那王八东西沾点甜头,让他们那对狗父子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低声笑着,孙燕看着孩子,忽然低声问:“你长大了是不是也是他们那样?”一句话问完,她突然冷下脸,把孩子放下,推远了,就算孩子嘴一空就开始哼唧,也只像是没听到。送行转眼就到了二月底,还没有出二月二,年的味道还没散去。知青点却已经被离情愁绪冲淡了残存的年味。原本每年这个时候,回家过年的知青才刚回来,可是今年却是个例外,原本盼着回家过年的知青们,今年竟是一个都没有回家。一月的时候,各大高校录取名单通过电台通报全国,还有加急的电报通知考生本人,胡文轩和徐梅都考中了,一个考中了北京的财经学院,一个却是南京的邮电学院。在夏明慧的印象里,胡文轩考得比那一世差,不过却是提前了半年。恢复高考的第一次考试,录取录很低,29:1,比起后世扩招低了很多,这里头是有成绩的原因,但是除了原因之外,还有政审的原因。有些考生,就算是成绩优异,但因为政审不过关,也一样是没办法上大学。在夏明慧认识的人里头,除了胡文轩和徐梅之外,就只有戴安娜考上了大学,不过却不是戴安芬说的去北京,而是上了黑省大学。这是件值得高兴的大好事,不过因为戴安芬之前吹了牛皮,说姐姐一定会去北京念大学,这会却意外地落空了,倒在学校里惹了一帮孩子笑话。夏明慧自然不会理会这些事,但她知道笑话戴安芬的人里头,就有宋凯他们,至于她那个同胞兄弟,虽然没当着人前说过怪话,可夏明慧总觉得宋凯的身后一定有温佑安的影子,她那个兄弟,可不是她原来记忆里觉得的呆板人。